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8/22页)
小伙子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当您旅行在外时,您从来就没有想过家吗,先生?”
他耸了耸肩: 我想,如果我有家的话,大概会想的。他把猫放下,打开包裹。手指掏出一串念珠;艾弗里说,掩人耳目,他说,好小子。马林斯派克跳到他的桌上;它盯着包裹里面,用一只爪子探了探。“那儿唯一的老鼠就是糖老鼠。”小伙子扯扯猫的耳朵,跟它疯闹起来。“沃恩先生的家里没有任何小宠物。”
“史蒂芬这个人一心扑在生意上。而且近来很严厉。”
“他说,托马斯•艾弗里,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有没有给你的主人写信?去做弥撒了吗?好像他很在乎做弥撒似的!唯独不问,你的肠道怎么样?”
“明年春天你就可以回家来了。”
他们一边说话,他一边摊开那件短上衣。他轻轻一抖,让衣服翻了个面,然后用一把小剪刀剪开一处缝线。“针脚很工整……是谁缝的?”
孩子犹豫着;脸红了。“詹妮可。”
他从衬里中掏出一张叠好的薄纸。把它展开:“她的眼睛肯定很好。”
“是的。”
“而且还漂亮?”他微笑着抬起视线。孩子直视着他的脸。一时间,他似乎吃了一惊,又似乎想开口说话;接着又垂下目光,转过身去。
“只是逗逗你的,汤姆,别往心里去。”他读起廷德尔的信。“如果她是个好姑娘,又在斯蒂芬的家里,那有什么坏处呢?”
“廷德尔说了些什么?”
“你一路带着它却没有看?”
“我宁愿不知道。以防万一。”
万一你不知怎么就成了托马斯•莫尔的客人。他左手拿着信;右手微微握成拳头。“让他靠近我的人试一试。我会把他从威斯敏斯特的宫里拖出来,在鹅卵石上撞他的脑袋,直到他对上帝之爱及其含义能明白几分。”
孩子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在一把凳子上。他,克伦威尔,重新看起信来。“廷德尔说,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即使安妮小姐成了王后……在这件大事上他没有帮过任何忙,我得说。他说只要托马斯•莫尔还活着并且在任,他就不会相信什么通行证,哪怕是国王亲自签署的,因为莫尔说过,你不必遵守对异教徒许下的诺言。给你,你不妨自己看吧。我们的大法官既不关心无知也不关心无辜。”
孩子退缩了一下,但还是接过那张纸。这是一个什么世界,连诺言都不用遵守。他温和地说,“告诉我詹妮可是谁。你要我帮你给她父亲写信吗?”
“不用。”艾弗里诧异地抬起头来;他皱着眉头。“不用,她是个孤儿,沃恩先生自己花钱供养她。我们都教她英语。”
“那么,不会给你带钱来了?”
孩子显得有些困惑。“我猜史蒂芬会给她一份嫁妆。”
天气很暖和,用不着生火。时间还很早,用不着点蜡烛。廷德尔的来信他没有烧毁,而是把它撕碎。马林斯派克支楞着耳朵,咬着一块碎片。他说,“猫兄弟总是这么喜欢经文。”
Scriptura sola[5]。唯有福音才会引导和安慰你。对着一根雕刻的柱子祈祷,或者在一张画上的面孔前点蜡烛,都没有什么用处。廷德尔说的“福音”指的是好消息,指的是唱歌,指的是跳舞: 自然,是在一定限度内。托马斯•艾弗里问,“明年春天我真的能回家吗?”
关在塔里的约翰•皮蒂特已经获准睡在床上: 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位于狮子码头的家了。
有天深夜在跟克兰默交谈时,克兰默告诉他,圣徒奥古斯丁说,我们不必追问我们的家在何处,因为最终我们都会回到上帝的怀抱。
大斋节让人萎靡不振,当然它本意也正是如此。再次去见安妮时,他看到琴童马克正低着头,奏着一首哀伤的曲子;经过他身旁时,他用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说,“来点欢快的,行吗?”
马克险些从凳子上掉下来。他觉得这些人似乎恍恍惚惚,很容易受惊,很容易被突袭。安妮从自己的迷糊中回过神来,说,“你刚才干什么了?”
“给了马克一下,”他比划着,“用一根指头。”
安妮说,“马克?谁?哦。他叫这个名字吗?”
1531年的这个春天,他决意要让自己心情愉快。红衣主教以前一向牢骚满腹,不过他发牢骚的方式总是很有趣。他越是抱怨,他的属下克伦威尔就越是开心;这是一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