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 死者抱怨自己的葬礼(第4/5页)

“这么说,”理查德说,“如果你过河到南华克,你就会很害怕?”

格利高里说,“南华克?南华克是什么地方?”

“你知道吗,”雷夫说,口气就像一位教书先生,“有时候,我在格利高里身上能看到某种火花。当然,不是熊熊的大火。只是火花。”

“那你还要取笑!都是长胡子的人了。”

“这是胡子吗?”理查德说,“这点稀稀拉拉的红色短毛?我还以为是理发师疏忽了。”

他们如释重负,互相拥抱着。格利高里说,“我们还以为国王把他关进了地牢。”

克兰默宽容又好笑地点点头。“你的孩子们很爱你。”

理查德说,“我们没有了主心骨可不行。”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这就像红衣主教去世的那个阴沉沉的早晨。空气中有一丝下雪的气息。

“我觉得他还会召见我们的,”克兰默说,“等他把你对他说的话都琢磨一遍,而且,可不可以说,等他顺着自己的心思想到一定地步之后?”

“可我还是得回城里去露个面。”换一身衣服,他想,等着下一件事情。他对布莱里顿说,“你知道上哪儿找我。威廉。”

对方点点头,走开了。“克兰默博士,告诉安妮小姐,我们今晚为她干得很漂亮。”他伸出胳膊搂住儿子的肩膀,轻轻地说,“格利高里,你读的那些默林的故事——我们还会再写一些。”

格利高里说,“哦,那些书我没有读完。后来太阳出来了。”

这一天的后来,他重新走进格林威治的一个镶着墙板的房间。这是1530年的最后一天。他取下手套,那小山羊皮上还散发着琥珀的味道。他右手的手指抚摸着那枚绿松石戒指,把它小心戴好。

“枢密院在等着,”国王说。他哈哈大笑,似乎为了某种个人的胜利。“到他们那儿去吧。他们会让你宣誓的。”

克兰默博士正陪伴着国王;他很苍白,很沉默。博士向他点头致意;接着,他脸上出人意料地露出了笑容,照亮了整个下午。

随后的一个小时里,充溢着一种即兴而为的气氛。国王不想多等,因此,问题只是在最短的时间里能找到哪些委员。公爵们都还在自己的领地,热热闹闹地过圣诞节。坎特伯雷大主教老渥兰在这儿。十五年前,沃尔西把他赶下了大法官的职位;或者像红衣主教经常所说的那样,是帮他摆脱了世俗的公务,使他得以有机会在晚年潜心祈祷。“哎呀,克伦威尔,”他说,“你都成委员了!这世界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他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就像死鱼眼。当他拿出圣书时,那双手在微微发抖。

威尔特郡伯爵托马斯•博林也在场,他是掌玺大臣。大法官也在这儿;他有些恼怒地想,莫尔为什么不能把脸刮干净呢?他就不能少抽自己几顿鞭子,挤些时间出来?当莫尔走到亮处后,他才发现他比以往更加衣冠不整,看上去面容憔悴,有明显的黑眼圈。“您碰到什么事儿了?”

“你还没听说。我父亲去世了。”

“那个善良的老人,”他说,“我们会想念他在法律方面的英明建议的。”

还有他那些无聊的故事。我看不会。

“他是在我怀里去世的。”莫尔哭了起来;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似乎身体变小,全身都流出泪来。他说,我父亲是我的生命之光。我们不是那些伟人,我们只是他们的影子。请你在奥斯丁弗莱的家人为他祈祷吧。“真是奇怪,托马斯,但从他一走,我就觉得老了。仿佛几天之前,我还只是个孩子。但上帝弹指一挥,我就发现我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您知道,我妻子伊丽莎白死后……”他想说,接着是我的女儿们,还有我姐姐,我的亲人相继离世,家里的人一直穿着丧服,而现在红衣主教也走了……但是他不会承认悲痛削弱了他的意志,哪怕只是短暂地承认。你不会有另一位父亲,不过他不会想要的;至于妻子嘛,对托马斯而言,简直俯拾即是。“您现在不会相信,但激情会回来的。对这个世界以及您在其中应尽的义务的激情。”

“你经历过丧亲之痛,我知道。好了,好了。”大法官吸吸鼻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先来处理当务之急吧。”

是莫尔带领他开始宣誓。他发誓要如实劝谏,言辞要坦诚、公正,方式要隐秘,要忠心耿耿。他正说到要提出明智而周全的建议时,房门突然大敞,加迪纳像一只发现了死羊的乌鸦一般闯了进来。“我想,在秘书官不在场的情况下你们不能这样,”他说,而渥兰则温和地说,看在上天的份上,难道我们得让他重新宣誓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