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18/36页)

他的女儿安妮不理睬那些女人,而是挽住她姑父的胳膊。“我们在谈低地国家的贸易问题,”摩根告诉她。

“有一点可以肯定,姑父,如果沃尔西跟法国签订条约,安特卫普的人是不会高兴的。”

“我们跟你爸爸说的正是这个。但是,他会支持他的红衣主教的。行了,托马斯!你跟我们一样,并不喜欢法国人。”

他知道——而他们却不知道——红衣主教多么需要弗朗索瓦国王的友谊;如果没有欧洲的大国之一帮他说话,国王怎么离得了婚呢?

“永久和平的条约?我们想想看,上一次的永久和平是什么时候?我看也就三个月。”说话的是他的姐夫威利费德,还伴随着哈哈的笑声;而约翰•威廉逊,也就是乔安的丈夫,则问他们是否愿意打个赌: 三个月,还是六个月?接着,他想起这是一个严肃的场合。“对不起,汤姆,”他说,随后是一阵猛咳。

乔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老赌棍如果再这样咳个不停,这个冬天就会让他完蛋了,到时候我就嫁给你,汤姆。”

“你会吗?”

“哦,当然。只要我从罗马得到准许的文件。”

大家不禁笑了,但马上藏起笑容。他们会心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格利高里说,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能娶你妻子的姐姐,对吧?他与几位表兄弟——贝特的儿子克里斯托弗和威尔,凯特的儿子理查德和沃尔特——走到一个角落,说起了悄悄话。他们干吗给那孩子取名为沃尔特?难道需要有人提醒他们,别忘了他们那位死后还躲在附近的父亲,需要有人提醒他们不要太快乐?一家人从来没有相聚过,但是他感谢上帝,沃尔特再也不会跟他们在一起了。他告诉自己对父亲应该宽容一些,但他的宽容只能限于花钱为他的灵魂做弥撒。

在他永远回到英格兰之前的那一年,他曾几度跨越海峡,始终犹豫不定;在安特卫普,他不仅有很好的业务关系,还有许多朋友,而随着城市不断扩大——每年都在扩大——他似乎越来越应该留在那里。如果说有思乡病的话,那么,他想念的是意大利: 那里的阳光,以及语言,他在那里被称为托马索。即使他对泰晤士河岸有任何思念,也已经被威尼斯治愈。佛罗伦萨和米兰给了他比呆在国内的人更为灵活的思想。但他心里还是有所牵挂——想了解哪些人死了、哪些人已经出生的好奇心,想再次见见两位姐姐并对小时候的事情一笑置之——人们总能找到笑的理由——的愿望。他给摩根•威廉斯写了信,信中说,我在考虑回到伦敦。但不要告诉我父亲。不要告诉他我准备回来。

在起初的几个月里,他们尽力对他好言相劝。你瞧,沃尔特现在安定些了,你会发现他几乎变了一个人。他的酒喝得少了。嗯,他知道这会要他的命。他近来一直没有进过法庭。他甚至还当过教会执事。

什么?他说,他没有拿圣酒把自己灌醉吗?他没有揣着蜡烛钱逃走吗?

任凭他们说破嘴皮,也不能说服他回帕特尼。他等了一年,直到娶妻生子。然后,他觉得安全了,可以回去了。

他离开英格兰已经不少于十二年。人们的变化让他感到吃惊。他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年轻,现在却是人到中年,要么变得温和,要么变得急躁。当年身手矫捷的人如今又干又瘦。当年身材丰满的人则进一步发福。清秀的五官已经变得模糊,失去了棱角。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有些人他第一眼根本就认不出来。

但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能认出沃尔特。当他父亲朝他走来时,他在心里说,我现在看到的是二三十年后的我自己,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话。他们说,酗酒几乎要了他的命,但他看上去并没有半死不活。他看上去跟往常完全没有两样: 仿佛能把你打倒,并且似乎决定这样做。他矮而壮实的身材变得宽阔、粗糙了。那头浓密的卷发几乎没有一根发白。他的目光像锥子一样;那双金褐色的小眼睛炯炯有神。他以前常说,在铁匠铺里你需要一双好眼睛。不管你在哪里都需要一双好眼睛,否则他们会将你洗劫一空。

“你去哪儿了?”沃尔特说。如果是在过去,他的语气会很愤怒,但现在只是有些不高兴。仿佛他的儿子只是去莫特莱克送了个信,并在那儿耽搁了一阵。

“哦……许多地方。”

“你看起来像个外国人。”

“我是个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