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14/36页)
红衣主教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说:“置身于言不由衷的法国人中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在奥斯丁弗莱的家里,丽兹躺在床上,但睡得并不安稳。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叫着他的名字,钻进他的怀里。他亲亲她的头发,说,“我们国王的祖父娶了一条蛇。”
丽兹喃喃道,“我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她听到了心跳声,便从他怀里挪开,翻了个身,伸出一条胳膊;他心里想,不知道她会梦见什么。他毫无睡意地躺在那里,寻思着。爱德华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打仗,还是征服,都是依赖美第奇家族[10]的经济支持;他们的信用证比征兆和奇迹更为重要。如果像许多人所说,爱德华国王不是他父亲的儿子,不是约克公爵之子;如果像许多人坚信的那样,爱德华国王是他母亲与一位普通的英国士兵——一位名叫伯雷波恩的弓箭手——所生;那么,如果爱德华娶了一位蛇女,他们的后代就会……他脑海里想到的是“不可靠”这个词。如果要相信所有这些古老的故事,有些人也要我们记住一定得相信,那么,我们的国王就既是弓箭手的私生子,又是隐藏的蛇的后代,还有威尔士人的血统,不管是哪种身份,他都受惠于意大利银行……渐渐地,他也进入了梦乡。他不再在算账;鬼怪的世界飘了进来,取代了一页页的数字。红衣主教说,总是要尽力了解别人衣服里面穿的是什么,因为里面不仅仅是皮肤。在国王身上彻底查一查,你就会找到他的带鳞的祖先: 找到他那温暖、结实、蛇一般的肉体。
在意大利的时候,为了打赌他抓起过一条蛇,他得一直抓着它,直到他们数到十。他们数得很慢,用的是语速很慢的语言: eins, zwei, drei[11]……数到四时,受惊的蛇掉头咬了他一口。从四数到五时,他抓得更紧了。有人叫了起来,“天啊,快扔掉!”有人在祈祷,有人在咒骂,还有些人只是继续数着。蛇看起来很难受;他坚持到最后,直到他们全都数到十,才将那盘成一团的蛇轻轻地放在地上,让它溜进了自己的未来。
当时并不觉得痛,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针眼般的伤口。他下意识地尝了尝,几乎咬到自己的手腕。他注意到并惊讶于自己手臂内侧那较为隐秘的、白色的、英国人的肌肉;他看到了那细小的蓝绿色血管,蛇将毒液射进了那血管之中。
他拿到了赢得的钱。他等待着一死,但根本就没有死成。相反,他变得更加强壮,藏身快,出手也快。米兰军需官谁也吵不过他,他恶名在外,常常是先让你流血,再讨价还价,拿钱买到官衔的伯尔尼上尉一概对他敬而远之。今晚很热,现在是七月;他睡着了;他在做梦。在意大利的什么地方,一条蛇有了后代。它给自己的后代取名为托马斯;它们的脑袋里装着泰晤士河的画面,装着泥泞而低矮的河岸的画面,那河岸潮汐漫不到,河水冲不到。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丽兹还在沉睡。床单有些潮湿。她身上很暖和,面色红润,脸孔像年轻姑娘的一样光滑。他亲了亲她的发际线。感觉有点咸。她喃喃道,“你回来之前,先捎个信。”
“丽兹,我不走,”他说,“我不跟沃尔西一起走。”他离开她。他的理发师来帮他刮脸。他对着一面发亮的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它们充满生气;蛇的眼睛。他对自己说,真是个奇怪的梦。
下楼时,他觉得看到丽兹跟在他身后。他觉得看到她的白帽子闪了闪。他转过身说,“丽兹,回去睡吧……”但丽兹不在。他弄错了。他拿起文件,朝格雷会堂走去。
现在不是开会期。这是违法的活动;讨论经文以及廷德尔的下落(在德国的某个地方),而眼下的问题是一位律师同行(所以,谁能说他不该在这儿,不该来格雷会堂呢?),名叫托马斯•比尔尼,他也是一位神父,还是三一学堂的学者,由于身材瘦小和虫子般地动个不停的特点,他被称为“小比尔尼”;他坐在长凳上扭着身子,讲述自己探访麻风病人的经历。
“对我来说,圣经就犹如甘泉,”小比尔尼说,一边扭动着自己的瘦屁股和踢着两条细腿。“我陶醉于福音之中。”
“看在耶稣的份上,伙计,”他说,“别以为红衣主教走了,你就可以从洞里爬出来了。因为伦敦主教现在已经腾出手来,更不用说我们在切尔西的那位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