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的挽歌(第5/15页)

看面相,就是根据你的模样长相,判断你一生的命运。

蒯彻说:“看你的正面,最多不过是个封侯,而且危而不安。看你的背面,却是无尚尊荣,贵不可言。”

韩信听得茫然:“啥意思?怎么正面和背面的命运还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蒯彻说,“你正面的命运,就是你追随刘邦的命运。你背面的命运,就是你应该选择的命运。”

你应该选择什么命运呢?

蒯彻开始说了,他说的话,又臭又长,听到一半就会让人疯掉。但如果你能够在听得疯掉之前,仔细分析他的话,就会发现他说得很有道理。

蒯彻的巨长说辞,主要是表达三个层次的内容。

第一个层次,当前的形势分析。当前的形势,就是项羽使者武涉所分析的那样,韩信已经掌握了主宰天下的力量,他支持刘邦,项羽就死定了。他支持项羽,死定的就是刘邦。说让谁死,谁就得死。说让谁活,谁就有机会活,这是很爽很爽的人生。

第二个层次,韩信的战略选择及后果分析。韩信的选择只有两种,或是支持刘邦,或是支持项羽。倘支持刘邦,项羽就会输掉。接下来,刘邦必然会除掉韩信,因为韩信已经构成了威胁刘邦的唯一势力。同样地,如果韩信支持项羽,刘邦死掉后,项羽就会杀掉韩信,因为韩信又构成了威胁项羽的唯一力量。总之,韩信支持哪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定了。

第三个层次,韩信的生机及必然性选择。蒯彻严正指出,不管韩信支持哪个,都会被他所支持的人所清除。因此,韩信唯一的正确选择就是——谁也不支持!

蒯彻说:“当今两主之命县(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臣愿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参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

蒯彻给韩信指出的生路,是既不支持刘邦,也不支持项羽,而是挟军威强迫二者屈服妥协,三分天下,鼎足而居。若是刘邦项羽哪个敢不乖,就联合另一个共击之。无论是刘邦还是项羽,在这种情况之下,都只能吃瘪认命,承认韩信的权威。如此一来,此后韩信拥齐国的地利及资源优势,稍加经营,这个天下,就落入了韩信的手中。

听了蒯彻的分析,韩信却为难地道:“汉王待我,恩泽深重,我怎么可以为了个人的私利,而背弃他呢?”

蒯彻说:“张耳和陈馀的关系好不好?好,好得不得了,可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张耳切掉了陈馀的脑壳。你和刘邦的关系好,可能好得过张耳和陈馀吗?张耳能够杀陈馀,刘邦凭什么不杀你?昔年文种助越王勾践,复兴越国,而勾践却杀死了文种,何也?野兽尽,猎狗烹。你韩信对刘邦的忠,比得上文种对勾践的忠吗?勾践都要杀掉文种,刘邦为什么会留下你?”

蒯彻继续分析道:“此二人者,足以观矣。愿足下深虑之。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足下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史记·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蒯彻还要继续说下去,可是韩信已经受不了了。他呻吟道:“别说了,快别说了,先生的话让我好有压力,我不希望再听到这些,我不喜欢压力。”

蒯彻叹息一声,暂时闭了嘴。隔几天他又回来了,继续往下说:“……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氂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史记·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可是蒯彻的话,让韩信面临着巨大的痛苦。韩信智商高而情商低,他喜欢的是纯正的技术性工作,而受不了与心眼多的人打交道。蒯彻的建议虽然是解脱困局的办法,却意味着他必须要承担起人生责任来,学习像刘邦那样思考——可这却是低情商的人最害怕的事,所以蒯彻越是催促,韩信越是逃避。

人类的天性弱点,一旦无法胜任责任,就会选择逃避,而把希望寄托在侥幸之上。韩信只能寄希望于刘邦的良心发现,体谅自己的功劳,而不会除掉自己。虽然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很惶恐,但相比于承担人生责任所带的巨大压力,这仍然成为了韩信的最优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