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五章 棋子的逆袭

这是一盘绵延将近三十年的大棋局,对手强大到可以选择丢子最少的套路进逼,选择最优雅的方式将军,而你殚精竭虑,层层布局,用足了所有棋子,学透了对手的棋风,一套连环招出手,正要大功告成,逼和对手。

这时候对手忽然丢出来一只弃子,让那弃子挤了你的位置,原样套用你的招数,落在棋局外的你,成了这盘棋局的看客,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此时的茹喜,满心就被两个词撞着:棋子、弃子。

“真没想到,他能这般无耻,下不过我了,就要把我换掉。我也是太自作多情了,以为自己是他对弈的棋手呢,结果就是个棋子!不,现在我这颗棋子,已经是一颗弃子!”

二十多年,宫斗国争的岁月在脑中掠过,这幕幕场景全都凝结在了这盘棋局上,棋局离她越来越远,也像是将她这二十多年时光从魂魄中剥离,她就觉得身心都在锥心地痛。

说到底,什么胜负,什么满人一族的未来,她其实都不在乎,她只在乎这场棋局,只在乎能坐在那个人的对面,就这么天老地荒地对弈下去。

可惜,这份劝降文书一出,她手中所握的大义名分就已立于悬崖边缘,随时都可能坠入深渊,正是这惊惧感,让茹喜那比钢铁还坚硬的意志也挡不住沮丧、无助乃至绝望的侵蚀。

“太后,方才奴才等正在议舍卒保帅之策……”

等了半天,见茹喜依旧没有说话,高起叹气,看来太后也是技穷了,那么就把刚才众人商议的一招道出来吧。当然,刚才大家更多是在争执这“卒”和“帅”该怎么区分,这就不必由他来向太后兜底了。

舍卒保帅?都被丢出棋局了,还哪来的卒子,哪来的帅!?

等等……我是他想丢就能丢开的吗?我手里还有自己的棋子!

茹喜一腔怨苦,正要发作,忽然一个激灵,心气轰然回卷。

“继续……”

她冷冷地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办的是去国退位大典,不是议政王大臣会议!”

见高起和宗室重臣们都愕然,茹喜沉声强调着,再停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庄亲王、高起、鄂善,你们仨掌总,大典完了就去办。彻查盛京城。收缴这份文书,藏匿者……杀无赦!”

越到危急关头,越要让圣道看清楚,辽东这一百多万满汉的脑袋都握在我手里!你要用十四替我,就得想明白,我手下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奴才和一帮二愣头奴才!前者唯我是从,后者么,稍稍松松嚼子,就能把辽东杀得血流成河,看你愿不愿被泼这一身血污!

茹喜心气一振,高起等人略略松了口气,太后这根主心骨还在,大家都还能凑在一条道上,不至于……

听茹喜说收缴文书,封人口舌,庄亲王允禄哎哟一声不好:“南蛮的报人都还在呢,得赶紧把他们赶走,让他们瞧见杀人就不好了。”

茹喜哼道:“就是要让他们瞧见!你们就照着满人杀!十四这蛊惑人心之言,听在那些个自以为清白的奴才耳朵里,怕真要动了他们的心。那些奴才既不想当满人了,就该收拾个干净!”

宗室重臣们面面相觑,虽然太后的话有那么点道理,可主要杀满人……这不是自断根基么?辽东的满人,不计那些“新满洲”蛮子,满打满算,也不到四五十万,这一股腥风血雨卷下去,还能剩多少?待圣道看到辽东满人自相残杀,怕不要乐得在龙椅上打滚!?

众人正要开口,高起、衍璜等人猛打眼色,这才罢休。

胤禵这份文书一出,大政殿内外人心跌宕,直到茹喜宣布大典继续进行,这才勉强按了下来。在十王亭角落里依稀听到大政殿动静的英华报人却有感觉,另一场凛冽风暴即将掀起,大戏又要登台。

一幕还未闭,一幕再起,就在永琪正要宣布接见“大明来使”,开演“奉明”这场戏时,一行人出现在十王亭外,自大政殿看去,就看到一群还是号褂冬帽的旗兵簇拥着一个身着黄马褂的人“登台”。

黄马褂……办事的人是不是脑子烧糊了,还让“明使”穿着大清的黄马褂上场!?

这是绝大失误,见这黄马褂上场,大政殿里的宗室重臣都连抽凉气,茹喜更是气得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并现,暗道就从筹办典礼的这帮人杀起。

“咦?顺风急递!?”

“独臂戴宗,你怎么跑这来了?”

接着那帮英华报人喊了起来,一时间,十王亭和大政殿鸦雀无声,包括茹喜、高起和允禄等人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顺风急递!?独臂戴宗!?

来的正是顺风急递刘弘,他像是打扰了谁家宴席一般,有些难为情地道:“呃……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大判廷让我们顺风急递送一些信,生意嘛,不得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