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一章 燕皇如昙,圣道将聚鼎(第2/3页)

雍正倒下后,他终于虎入深林了,在圣道和茹喜的夹磨之间来回得利,转至宁古塔,打下了一片基业。

眼见英华北伐,圣道即将圆功时,他也迎来了人生最辉煌的一刻,皇帝冠冕上身,那一瞬间,他觉得整个天下都已尽入他的眼中,他终于踏入了只容区区数人挥斥方遒的天下棋局中。

可惜啊,他还是功亏一篑,没能过河,没能拿到盛京,只在这棋局上走了一遭,便被老天爷赶了出来。

刹那转念,年羹尧心中淌过深深的感触,这辈子,他也值了。

可接着另一个念头又如山一般压下来,那是一个疑问。

他能出江南,是圣道给的机会,他能靠着海参崴,在宁古塔立足,吸聚百万汉人成业,也是圣道划出的路,圣道当年要他早早称帝,他却没有答应,就想着在这天下大变时,能得他自己的利,可结果呢?

难道就因为拂逆了圣道的意思,才怎么也打不垮满人,拿不到盛京,连自己也因无情地催压肉体而耗尽了命数!?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骤然笼罩年羹尧的心神,他猛然惊醒,他哪里是踏入了什么棋局呢?从头到尾,他不都是一枚棋子,圣道手中的棋子么?当他这棋子要走自己的步子时,就被扫出了棋局,与其说是老天爷绝他的大业,不如说是执掌他这颗棋子的棋手,圣道皇帝,轻轻一松手,他就坠入了深渊。

圣道……李肆……

不甘狂涌而起,却又很快消退,那正是第一个念头的余波,即便是棋子,这辈子,也够了。

若说这辈子最大的悔,那就是没能亲见他一面吧。

心语渐渐低沉,年羹尧的意识陷入无尽深渊。

五月十九日,铁背山下,哀乐飘荡,人人缟素,一代雄臣,在南北相决,满汉相争的大势中另开一局的大燕皇帝年羹尧病亡。以旗人之身反出满清,在辽东吸聚百万汉人,企图外于英华而裂华夏,功罪后世争论纷纭。但就其个人经历而言,倒不愧他临终之念,这辈子,值了。

灵堂中,一身丧服的年富对部下道:“谁愿去见圣道皇帝!?”

部下们大惊,难道二皇子真要照先帝的吩咐办?

年富眼中闪着摄人的光芒:“父皇是要我们把大燕交托给圣道,而如今的大燕,连君王都没有,还能叫大燕吗?”

部下们若有所悟,机灵之人振臂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二皇子接位!”

不多时,山呼万岁的声潮回荡在铁背山下。

五月二十日,燕军东退,萨尔浒城中,高晋和哈达哈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不容易啊,他们真没想过能挡住燕军。可没想到,南面阿桂击败年斌的六万朝鲜兵,这里年羹尧竟然也病亡了,年富接位,自是要带着军队回老巢去安内,原本如泰山一般压向满人最后容身之地的伪燕之势,就这么消解了。

五月二十二日,盛京城,辽东经略府,接报年羹尧病亡,年富退兵的消息,鄂尔泰瘫在椅子上,先是大哭,再是大笑:“满人不当绝!”

部下们蜂拥而进,恭贺鄂尔泰成就满州砥柱之业,武卫军中军都统兆惠更豪迈地道:“伪燕已不足忖,如今我满人振奋,就该趁勇而进,驱走海城方向的南蛮红衣!”

刚刚热烈的气氛骤然转冷,鄂尔泰幽幽一叹:“正是圣道聚鼎之时,不要轻举妄动,徒招祸患。”

众人纷纷点头,眼下英华军民两面之势并进,正步步推进,此时圣道眼中只有北京城,既然海城方向的红衣还没动静,就不要平白招惹。

兆惠不甘地低头称是,心中却道,还指望太后带着满人奴颜婢膝,求来族存么?

塘沽,张应招来冯一定,见张应容光焕发,冯一定大喜道:“是那道命令么!?”

张应点头,递出一封军令:“陛下谕令,第五军,直指北京城!”

宣化,北伐第三军都统制召集众将,朗声道:“谢帅有令,陛下已颁谕,各路直取北京城!”

将领们齐声欢呼,顾世宁再道:“谢帅交代,此战相机而定,不必再视操典为教条……”

众人一愣,顾世宁压低声音道:“谁落在它军之后,谢帅就要治谁!”

保定,李肆一身戎装,意气风发地道:“第一军,跟朕一同进京城!”

身后响起三娘的声音:“急着跑什么?有胆子收,没胆子吃?把人家晾在一边,就以为我们姐妹不嚼你舌头?”

李肆脸上一僵,不迭挥手把部下赶走,嘴里却道:“正是北伐大业功成之日,岂是谈这些个俗事之时!?”

三娘噗嗤一笑,自背后环住李肆的腰,呢喃道:“只要带我去,就饶了你这一遭……”

时光蚀刻已深的容颜上浮起悠悠追思,昔日红雷女侠,醒狮仙子的气息悄然罩上,此时的三娘,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她就绷着一张俏脸,逼问李肆:“什么时候才能赶跑鞑子,平定天下,还华夏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