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第3/4页)

尽管这心愿已经实现,西域征战是他这五十年来最畅快的时日,而他也一只脚跨入了将军门槛。但当他回到内地后,却不得不重新作一番自我认同。国中正高涨的反满风潮让他醒悟,自己是汉军襄红旗出身,这身份还阻碍着他,不能真正融入这一国。

虽说汉军旗人有禁卫十六师的前例在,国人并未将之与满人等而视之,还看作可以接纳的同胞,可那是禁卫十六师。他所领的三十九师,官兵也都是旗人,成员来自四川和陕甘旗营。在禁卫十六师的眼里,没得到“禁卫”称号的三十九师依旧是旗人师,跟已脱胎换骨的禁卫十六师不是一码事。而已升任总帅部军务次长的桂真更在各个场合强调三十九师是“旗人师”,话外之意很明显,三十九师想要获得认同,他张广泗想要真正融入英华,就必须付出更多。

揣着这份心思,当北面旗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时,张广泗自然怒火万丈。

那管家眯着眼,自以为已很放得下面子地道:“都是旗人,何苦自相为难,等我家老爷入了国,未来照应的时候还很多嘛……啊!”

最后一声惊叫,是短铳的冷冰冰枪口戳在了他脖子上。

张广泗额头青筋跳着,一字一字地道:“再不尊令,格杀勿论!”

他偏偏脑袋,身后都尉喊道:“列队——举枪——瞄准——!”

哗啦啦一阵响动,上百红衣排开队形,稳稳指住了河上的船队。血火战场上积淀出的直觉反应,以及守卫运河闸口的职责条令,让他们对官长的命令没有一丝怀疑,不仅枪口对准了船上的护卫,火枪的保险也已经打开。

管家身子顿时软了,可嘴里还硬着:“别来这套啊!我家老爷是谁你该清楚!出了什么事,当心你们皇帝龙颜大怒,你们所有人都人头落地啊!”

张广泗心中也是一晃,不倒翁白道隆的确是大人物,自己还真是动不得……等等,为什么动不得?

一个念头迅速膨胀,控住了张广泗的所有思绪。他张广泗要洗脱旗人身份,不仅可以靠付出,也可以靠态度……

这念头来得如此猛烈,几乎要吞噬掉所有理智,张广泗护住最后一丝理智,狰狞地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缴枪下船,接受搜查!否则……”

一个懒懒声音自船队中间的华丽坐舟传来:“还在搞什么呢?哟嗬,居然对我举枪相向!?我是来投你们皇帝的,可不是来当你们俘虏的,你们胆儿也太肥了吧?”

正是白道隆,他等得不耐烦,出舱看情况,却看到船队被红衣举枪对着,一腔怒意再按不住。就算圣道皇帝薄待他,怎么也能给个二三品大员的官身,你们这些小红衣就这么不长眼?

“你们有枪,我也有!”

白道隆随意地一挥手,他绝不认为眼下会起什么冲突,就是要争这口气,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搞得好像他是自缚双手,跪地求饶似的。

船上的护卫都是被白道隆银子喂得饱饱的货色,甚至不少护卫还觉得,等自家老爷南投了,他们也能换上一身红衣,怎么着也有几颗银星戴戴,对眼前这些红衣也失了敬畏之心。白道隆一挥手,护卫们也忠实地举起了火枪。

岸上张广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中大叫一声好,接着猛然呲目大呼:“开枪!”

蓬……

先是一声枪响,张广泗的短铳开口,四分口径的子弹自线膛中喷射而出,旋转着撕裂那管家的下颌,自舌骨直透而上,搅烂了脑子,带着小半片头盖骨射出,喷起老大一团红白浆液。

管家两眼瞬间翻白,破碎的头顶热气刚显,蓬蓬蓬一阵几乎并作一声的排枪轰鸣奏响。

被至少三发枪弹穿透脂肪厚实的身体,白道隆先是后仰,一张面目凝固在惊讶莫名的表情上,接着前栽,噗通一声,在水面溅起混杂着血色的水花。

张广泗形若疯癫地高喊:“开火!开火!一个不留!”

已赶到闸口外的吴敬梓猛然停步,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圣道二十四年二月十三日,大运河清河板闸镇,突如其来的排枪声打碎了晨时的宁静,附近的民人们不仅没有惊慌,反而个个喜色,欢呼雀跃道:“北伐了!”

河南彰德府城郊,一个农人打扮的汉子在林间急迫地穿行着,后方追着数十人,还伴着犬吠声。

“抓住他!抓住天地会的探子!”

“开枪!注意打腿!”

追兵们高声叫喊,接着枪声响起,前方汉子应声倒地,翻滚了几下后就再无声息。

府城监牢里,一个妇人被剥了衣衫,赤条条地拉作大字,狱卒举着泛红的铁条,狞笑着凑向妇人的胸脯,本该是白嫩肌肤的胸口已经皮肉绽裂,焦痕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