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二章 猫鼠与孤蝶

“你说什么!?”

肆草堂里,李肆语气平静,可听在李克载耳里,却像是风暴前夕的宁静。

李肆淡淡地道:“侧妃你可自纳,太子正妃之位乃国器,岂容你任性自为!?”

此时李肆正极力压着自己的怒气,东京两院的大笑话正广传一国,眼见这个除夕,乃至圣道二十四年的元宵都难得舒坦了。现在见到儿子,未及叙久别重逢之情,儿子就闷头又给了他一棍,这小子要娶那位辛姑娘为太子妃!

入此世已三十年,登基已二十三年,李肆即便还心跨两个世界,但根已完全扎在了此世。满心国事,帝王自觉入骨,儿女婚姻事自然不能轻忽。女儿可以娇纵,由得自寻中意人,可儿子,尤其是身为太子的李克载,婚姻难逃政治宿命。

李肆自问在这上面已给了李克载太多自由,依着三娘的意思,李克载十六岁时就该成婚了,是他一直护到现在。而李克载看中的那位辛姑娘,也经由各方面渠道点醒其父,一概拒了他人求亲,就等着这次李克载回来大婚后,再纳其为侧妃,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现在好了,本以为多年教诲之下已该相当理性,清楚自己责任的儿子,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追求“幸福”,不惜与自己这个“封建社会总代表”抗争了。

“入吴淞海军学院前,先办了你的大婚,正妃是你朱娘娘的段家侄女,小时候还跟你在学堂里同窗三年,你该很熟悉……”

李肆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了李克载的命运,为这正妃人选,他跟三娘还颇伤了一番脑筋。候选者很多,英德老家乡亲,岭南江南工商巨阀,朝堂重臣,甚至连萧胜范晋都将自家女儿塞进了名单里,虽然一个才十二岁,一个更只有十岁,这俩家伙当然是漫天开价,实际瞄着后面几位皇子。

考虑到选哪一方都有偏颇,三娘还借各种机会扫人,最终都有顾虑,结果还是朱雨悠一句话解决了问题:“还是便宜我们段家算了,这样再没谁有怨言。”

之前李肆就因没完成段老头的在世心愿,让朱雨悠的一子反继段家,只能延到孙子去顶缸,本就怀疚,这个提议正合心意。祭出段老头这尊大神,各方都不会为太子妃出自哪一方而生嫌怨了。

恰好段家一姑娘幼时也入过皇室学堂,跟李克载是同窗,事情就这么定了。有时候李肆也在想,这段家姑娘,怕还是老头暗暗塞进来,就备着这一日用的……

听了宣判,李克载沉默许久后,涨红着脸,抬头直视父亲:“父皇的安排,儿子不敢违逆,儿子只是想……不设正妃。”

李肆一声怒吼:“你说什么!?”

李克载打了个哆嗦,差点就要跪下去了。来肆草堂时,就在外面听到父亲发火,本没胆子再提这事。可听母亲说已经定了段家姑娘,也只能壮起胆子一搏了。

临到头来,置身于父亲的龙威之下,李克载还真有些扛不住。在母亲和诸位娘娘嘴里,父亲是天底下第一好脾气,身为儿子,也确实少见父亲发怒。可越是这样,越是害怕。

辛姑娘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撑住了他的左腿,而父亲早年所为又撑住了右腿,李克载咬牙抗声道:“父皇创制,儿臣不敢违!”

李肆气得嘿声冷笑,你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我来说事!?

当年李肆不立皇后,实是因皇后之位无人愿坐,又不想另娶新妇为后,伤了媳妇们的心,干脆虚了后位,实以三娘所领的贵妃为后。

这事放在旧时当然不可想象,可李肆跟段老头这对老少搅史棍的破坏力太惊人,李肆怎么荒唐怎么来,当时朝臣们是捏着鼻子认了,心中却老大不以为然。而现在,谁敢说皇帝虚后是荒唐之举,绝对会被朝野上下的唾沫淹死,而且说辞还一套套的。

但李肆终究是开国皇帝,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的三娘也令国人心服,兼之三娘肚子也争气,早早诞下李克载,嫡位虽有过争议,却没起太大风波。

这事放在李克载身上就不一样了,李克载即位后,没有皇后在,该以哪个妃子所出为嫡?莫以为效仿李肆封个贵妃就能当皇后看,今日贵妃能为尊,那是因为三娘这个人,而不是贵妃这个名。

所以,李肆绝没想过要儿子也学自己,来个“虚后位,以天道为惕”。

李肆冷声道:“你说的是朕给自己定的制,还是给你定的制!?你是觉得,事事都可以学朕?”

李克载自称“儿臣”,李肆也改口称“朕”,这话说得还挺重的,李克载脸色发白,身子也佝偻起来,但他依旧不屈地道:“儿臣愿践父皇之道……”

李肆终于忍不住了,蓬的一巴掌拍在书案上,咆哮道:“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