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江南之惑(第2/3页)

“哪能平白受叔伯们恩惠呢,俺们也有些本事,画符治病驱邪还会,要不帮叔伯们清清家里的晦气!?”

大姑娘眼睫忽闪忽闪,让农人们无心拒绝。

“画符驱邪……张九麻子以前也是干这个的,可前些年就不灵了,大家都不怎么睬他。现在他投了什么天主教,在村里闹腾着要修什么天庙,还说这画符的是歪门邪道,谁干这事他就要报给新朝廷的官府。大姑娘,好意心领了,别给你惹来灾祸……”

农人们一心为大姑娘想,她却甜甜一笑,摆手说这是贼喊捉贼,有没有真本事,比比就知道。

“好好一个大姑娘,却作那巫婆,可惜了……”

农人们一边应着,一边暗自摇头叹息。

巫婆神汉,乡乡都有,民人都缺不了。但凡得病有异,郎中和巫婆神汉,谁便宜就找谁,甚至为保险,两边都找。而干巫婆神汉这行当的都是灵媒,晦气满身,大多都孤寡单身,常人不敢近。

乡间少有人不信这些人,就算不信一个巫婆神汉,也不敢不信画符驱邪这一套。

“好啊,就比比看,让那张九麻子拿出他在那什么天主教学的新神通,咱们也见识见识。”

农人们嘴里这么说,语气却满是对张九麻子的置疑。

大姑娘正招呼着同行人,远处田垄间忽然鼓噪起来,就见两群人正相对喝骂着,隐隐听到“夺产”、“毁族”等等字眼。

不一会儿,喝骂变成了扭打,众人正看得热闹,老林匆匆而来,惨白着脸道:“方家在闹族田的事!他们族田怎么分咱们管不了,可要出了人命就了不得了,大家还是一起过去劝劝!”

农人们有动嘴的,有动腿的,意见不一。动嘴的都说这方家族中兴旺,他们闹族产,怎么能容外人掺和。更有人摇头感叹,说前一阵子,邻乡柳家也在闹族产,这方家眼见是要败了。

“原本这方家积了几辈子德,养出老大一家人子,在这一带就有百亩族田,现在却不明不白地倒了……”

“哪是什么不明不白?分明就是新朝廷的官府不认族田,一定要挂到人户下面,整个嘉定,听说破了无数人家,大清都没这么糟蹋,这新朝……嗨……”

“有家有势的富户都这么倒了,接着就该轮到咱们这些小户了吧。听说新朝廷扩城建镇搞得厉害,一顷顷的毁田。”

“何止啊,他们还广办工坊,放上什么蒸汽机,整日烧煤,满天都是黑烟,周围根本种不了庄稼。”

前方打得热闹,后面也骂得起劲。

那群从山东来的难民相互对视,脸上都浮起淡淡微笑,大姑娘身边一个男人低声道:“新朝在这江南真不得人心呢,圣姑的话还真是灵验……”

大姑娘自得地低笑道:“无生老母保佑,圣道皇帝跟那雍正皇帝也是一丘之貉!不,比雍正皇帝更暴虐无道!咱们的大业,又有了落脚之地。”

大多农人还在看热闹,前方也打得更热闹,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居然是火铳,打闹的,看戏的,立时大乱。许久之后,才响起妇人的哭嚎声。

嘉定署理通判候安很烦躁,最初从红衣兵转为法司衙门属下,套上绿衣官袍时,还飘飘然自觉升天,他一个湖南穷苦孩子,居然能由军入政,掌刑狱大事,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可接着的事情就让他如坠地狱,《皇英刑律》、《皇英法释》等文书一大叠,啃得他头晕目眩。留给他们这帮接收江南的法司人员时间不多,只能囫囵吞枣。

一月苦学,如脱了一层皮似的,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正以为在江南能按部就班,如遵行军法一样,照着法文条款,稳稳当当办这桩差事,却不想哪一桩案件都难完全比照法文来办。自己生搬硬套,硬着头皮对付了个把月,一半的案子都被府法司批驳了,既觉惶恐,又觉不安。

现在治下又出了大案,候安再坐不住。罗店方家争族田归属,闹出了人命!

要他候全命的是,这已不是第一桩。自官府开始入乡登记田亩以来,短短一月,他手头上就接了十多桩这种案子,暴力程度不一,这只是第一桩出人命的案子。

出人命没什么,自江南归英华,英华草草搭起官府班子,接收江南后,乱相频频。劫匪肆掠,大义社等余孽横行,这都是治安之事。警差押来人犯,他比照发文定罪即可。

可因民事而出的人命,那就麻烦了,解决了人命案,还得解决族田归属,这就让他万分头痛。先不说上头百般挑剔,就为求一个人心安定。江南人多能识文断字,英华还为讼师正了名,本地读书人频频出头为案犯争讼,他压根就招架不过来。

之前的十多桩族田案,各有各的内情,这一桩这么断,下一桩那么断,两方讼师串联前后,都骂他断案不公。现在还夹着一条人命,更不知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