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怎么花这一千万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不过是诓人之语!满清治下,凡有些势力的商人,都是捐了官身的,福建商人出海,也都是找官兵护船。皇帝此番料理,日后商人入国,前帐尽都可不作数,贵贱如此相分,怕是要冷了一国人心!”

湖南郴州府永兴县,新修的县学里,一帮教书先生正议论着范四海案,其中一人痛心疾首地驳斥着“稳重派”人士。

“其中牵扯的利害太多,皇帝这也是调合各方。”

“也没说不料理吧,只是转到军法,流遣扶南三年,这处罚也不轻啊。”

“这也是依着规制来嘛,皇帝即便圣心独裁,也是循理而行。”

稳重派人士不以为然地说着,在他们看来,这个姓曾名静的同僚,显然是有些迂了。

曾静呸道:“调合各方!?当年邓小田案,皇帝怎么就不调合,怎么就让法司独断了?再说什么军法,军法是什么!?军法就是独断,皇帝说他没罪,别人都不能插嘴!皇帝可是掌着总帅部,以武人之首自居的!”

“至于流遣扶南,那扶南之地,对商贾来说,又怎会是苦地!?这分明是皇帝让他去扶南作三年生意!”

喷起了劲,他话头再转向规制:“这一国的规制是怎么来的!?不都是照顾贪吝商贾而来的!?咱们士人,小农,何尝有说话的机会?就说县乡公局,都是乡绅商贾把持着,郴州城扩廓,推了多少民人屋舍,农人耕田,赔补了多少银子!?”

这话说到了当地的忌讳,众人神色不自然起来,有人劝道:“老曾,事情总得往大处看。公局也还是要护着农人,不是跟官府一同压榨乡里的。再说士子,眼下朝廷在湖南推行蒙学到乡,县学扩倍,咱们这些往日只能在私塾挣点口食的,也都有了官身,生计大宽……”

曾静脸色更是犹豫,怒声道:“蒙学、县学,都教些什么!?什么天人相应在理不在感,什么血脉宗法只在修德,这是毁我孔儒道统!我早前就说,不遵圣贤言,必现妖孽事,看看,这不就出来了?邓小田死,范四海活,这就是明证!”

有人不满地道:“我等食朝廷俸禄,行教化之事,何以如此罔恩妄语?再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曾静拍案而起,“尔等为贪食禄,舍道统就邪魔,曾某羞与尔等为伍!这俸禄,曾某不要了!”

看着曾静脱下官服,掷下乌纱,扬长而去,众人面面相觑。

“还真是个老愤呢……”

接着众人都苦笑摇头,这种执拧之人,也是处处可见,算不得稀奇。

“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般血气乱洒?这折子朕都驳了无数本,你还来凑热闹!?当真以为朕换不得大学士!?”

北京,紫禁城养心殿,雍正将一份本章狠狠拍在书案上,朝身前的大学士王掞如此骂道。

此时的雍正,心性已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允禵已被拍死,念着是同母兄弟,而且被收拾的过程里一声不吭,乖顺无比,雍正也难置其于死地,就将其剥了黄带子,圈在宅子里。

而允禩也已经套上了层层罪名,现在还剩个贝勒位,缩在家中,等着最后发落。允禩的党羽,以老九为首,已被收拾得差不多。老十母家身份尊贵,雍正不好动,也亏老十识趣,早早跟允禩划清界限,雍正也就只将其冷到一边。

现在允禩就是一条断了脊梁的狗,等着雍正的最终裁决。但雍正还觉无力彻底整治到死,一方面是西北战事还无结果,根据年羹尧的奏报,罗卜藏丹津那不仅有十四的把柄,甚至还有允禩的把柄,搞到这些把柄,才能压服朝堂和宗室人心。

另一方面,他正在大搞新政,不好在这关头转火允禩。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乃至官绅一体纳粮听差,现在还只能靠着年羹尧、李卫、鄂尔泰和田文镜等心腹,其他地方,督抚州县都是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施绊子,即便他强压下去,甚至在督抚上加了个“观风整俗使”,收效也是不大。

新政在朝堂的阻力更大,不断有人上本反对新政。而这王掞,身为大学士,居然也跳腾出来,开口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劝谏他不要折腾,听着这话,雍正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折腾吗?若是他能坐享其成,当个贤君圣主,他又何必折腾!?

可眼下国势,不折腾,哪里来的钱粮?南面那李肆,偏安岭南,不过五省之地,一年就能有两千万国入,而他踞有江南和中原,国入也就这么多,这情形让他寝食难安。

虽说那李肆两三年没动静了,去年武昌之事,双方默契更深了一层,可他很清楚,他跟李肆不过是忙着各自收拾河山,最终必定是要一决生死的。而现在他跟李肆差距越来越大,许多时日,他甚至都有心灰意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