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地鹰毛(第2/3页)

李光地似乎还在说着温吞话。

“那么……八阿哥……”

方苞问得更直接了,这是备着皇上亲自询问时表明态度。八阿哥在皇上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戏?有太子二度废立的前例,朝堂也都不认为八阿哥真的就出了局。

“八阿哥……前有凌普案,后有张明德案,灵皋啊,你果真认为八阿哥有望?”

李光地的回答,让方苞怔住,这话可不像是这个理学名臣的风格。

方苞说得对,他是李光地冒了很大风险拉出来的人,还送到了康熙身边,如果不把储位这事交个底,方苞说错了什么话,他李光地也要受牵连,所以谈到这事,李光地也转了他那浑圆性子,直言不讳。

“我朝让皇子历政,利弊兼有。应到储位之事上,那就是个难解的结。太子陷身群狼,不笼络争权就不足以自保,可一动手又碍了皇上的权柄。太子被废了,再跳出来个八阿哥,真要定他为储君,三五年不到,皇上就得下狠手。这就像是秋千,摁住了一头,另一头又翘了起来,什么时候是个头?莫非要逼得皇上跟所有儿子情义两绝?”

李光地一番交心的话,让方苞后背渗起一层冷汗。

“灵皋啊,这不单单是谁的问题,还有时候合不合适的问题。”

绕了一个大圈子,方苞才算明白,为何李光地会说“不急”。

“那么我是……在这时机上做文章?”

方苞还尽职地想着,在皇帝垂询时,能给一个有价值的答案。

“灵皋,你不适合当官。”

李光地忽然转开了话题。

“二十八年,嗯,己巳年,我扈从皇上南巡,在南京观星台陪皇上观星。皇上问我一星为何,我答曰参星,皇上说那是老人星。还说北京不见此老人星,只南京以南能见,还说到了闽广,南极星也能见。我唯唯诺诺,自惭学识不足……”

方苞欲言又止,李光地虽名胜理学,可历算也是天下有名的,怎会出这纰漏?

“我早知皇上此前跟着西洋人学天文观星之法,又怎敢自居学识强过皇上?至于皇上所谓闽广能见南极星,我久居南方,这事……皇上还是说差了,呵呵。”

李光地捻着胡子,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似乎又在眼前翻腾。

沉默了好一阵,李光地忽然轻声道:“君为天子,虽说枝节有差,可今上始终牢记一条,君不可为臣嬉,时时要居君之本位。而臣不可逾矩,那白衣帝师一称,你扪心自问,就真没想过让其成真?”

他加重了语气,话语像是锤子,一下下砸在方苞的心口上,“今上的逆鳞,就在这上面!”

到得此刻,方苞一身是前后都汗得通透,想来想去,他也不得不下了决心,若是皇帝问到,就以“八阿哥最贤”回个糊涂话。

最“贤”的八阿哥,爱新觉罗·胤禩,这会正乘车由北回京城。原本老是一脸爽朗笑意,却像是被车外的寒意凝住了,眉目深锁,还不时在微微摇头。

胤禩是在忧虑,自张明德案之后,他皇阿玛和自己的关系起起伏伏,但终究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回复,这两年也没什么大闹腾地就过来了。此次随皇阿玛去热河巡狩,他是五个随行的皇子之一,也显露出皇阿玛对他还有期许。

可恼火的是,他母亲良妃的忌日正在这段时间,两年前的戏份做得太足,他必须补上首尾,不得不向皇阿玛告罪,回来祭拜母亲。

这是紧要的关头,容不得一丝马虎,和他随行的兄弟们,见他离去时,那几乎难以抑制的欣喜,让他越想越心寒。特别是那个老四,如鹰隼一般的目光,他可绝忘不了。

“得挑点别样的东西送给皇阿玛告罪……”

他这么想着,敲了敲车厢前的玻璃挡板。

“家里不是养着一对海东青吗?嗯,就是十四的人从关外带回来的,去收拾一下……”

想到正是巡狩,送鹰儿应景,见着顾盼生姿的雄鹰,皇阿玛的雄心也会高燃,胤禩正要下决定,另一件东西又记了起来。那是广州知府李朱绶送来的,一具鎏金甲胄。据说是洋人巧匠献上的,叫什么哥特式全身钢甲,从头至脚都罩住了,轻盈异常,却坚固无比,号称连鸟枪都打不透。

当时他一见这甲胄就喜欢上了,那隐隐像是龙首的头盔更让他眼热,李朱绶在进献的书信里像是不着意地提到,这似乎非人臣所能用的,胤禩还不怎么在意。现在不能摆出来,以后总能吧。

可眼下这要紧关口,是不是该听李朱绶的话,趁机献给皇阿玛呢?

李朱绶只是个知府小官,还是半路出家投奔他的,可上任后就格外殷勤,隔三岔五地送东西。四五个月前,还说广东商贾建了个票行,揽资生利,很是丰厚,就代为做主,为胤禩认了三万两银子。只需要胤禩亲书签认,就能坐收利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