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们什么都不怕,除了主子(第2/3页)

深渊,他只觉自己正在朝一个无底深渊坠落。

“学台大人!”

恍惚间就听到这样的招呼声,是学政来府学慰问生员了,这是广州城生员特有的待遇。

“学台大人!”

范晋猛然跳起,朝着远处被众人簇拥的史贻直冲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黜落!?学台大人,求你说个明白!”

周围学子,连带史贻直身边的侍卫兵丁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已经撞开人群,径直扯住了史贻直的袍袖。瞧他一脸涕泪,目露凶光,脖筋都绷得直直的,若是手上有把刀,多半已经落到了史贻直的身上。

兵丁们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将这人扯开,几人合力,牢牢压在地上。

“那……那是谁?”

史贻直也是脸色发白,好一阵才镇定下来。

“叫什么范晋,被黜落了的,该是得了失心疯。”

听到这个名字,史贻直一愣,然后脸色如常地点点头。

“待他清醒下来,放走即可,别为难他。”

在一片“学台仁心高照”的称颂声中,史贻直拂袖而去,被按在地上的范晋失声痛哭。

“重矩,安心调养吧,县里那麻烦,我们都在帮着拖延,日子还长,从头来过也不迟。”

范家院子,吴平安慰着脸色惨白,正卧在床上的范晋,正要出门,却被他喊住了。

“静波,能帮个忙吗?”

声音低低的,却含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吴平呆住。

“这……好吧,我也就豁出去了,帮上你这一次,我也相信,总还有说理之地。”

听了范晋的要求,吴平犹豫了好一阵,然后决然点头。

“其他倒不好说,不过……天理昭昭,李肆这话倒是没错,我就要让这天理应验!”

范晋强自下床,眼里满是不屈,他在李庄呆了一年多,对李肆那一通道理没怎么上心,可人遇挫折,绝不低头这心气,却已经是蕴得足够。

之前在李庄再遇管小玉,原本他还颇有顾忌,可李肆的话让他懂了,做人就得向前走,不能遇到险阻就避开,所以也就放开了心防。跟管小玉相处那一月,是他这辈子最舒心的一月,他还想着这样的日子,以后能长长久久。就为这个,他也要拼命挣得一番前程,这点坎坷,他一定要冲过去。

科试没过还是其次,眼下县里的案子如果过不去,他的功名都要被撸掉,到那时候,可就真是直坠深渊,再难翻身。虽然不确定县太爷为何总要整治自己,但范晋觉得,总还是有人能整治县太爷,他托吴平取的,就是番禹知县篡改卷档,逼于家再告他的凭据。

广州府衙大堂,看着堂下那展臂低头,将状纸高高递起的年轻人,叶旉眼角不断跳着。

“接过来。”

一声吩咐,状纸由皂隶接过,在两手间渐渐展开,看着“篡改”、“肆意”、“枉法”、“卷宗”等等字样,叶旉假作抚额,将几乎快挣破脸皮的肉筋压住。

“生员范晋,你先回家,待本府细细查来,若番禹县真有此等罪行,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叶旉用着自己都觉陌生的声音说道。

“府尊要还的,是朝廷的公道!”

丢下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范晋拱手告退。

“哼……公道不公道,只有……”

叶旉下意识地看天,接着脑袋转向北面。

“主子才知道!”

他恨恨的嘀咕着,到了后堂,沉吟片刻,唤过家人。

“去告知将军府马催领,说那个穷酸狗急跳墙了,事情已不止他和管家千金的厮缠,我这里再难遮掩,得他动手才行。让他注意点,别落了痕迹。”

家人领命而去,叶旉叹气,像是在为谁惋惜。

“只怪你脖子太硬,早早低头,哪来这番灾祸?”

深夜,跟吴平喝到半醉的范晋迷迷糊糊醒来,正要出门解手,却听得院子另厢屋里妹妹的惊呼:“火!”

酒意顿时惊散,范晋冲出门,却见自家柴火灶房里火起,火头汹汹,映得四周通透,已经吞了大半屋子,正朝隔壁父母的屋子扑去,不由魂飞魄散。

“爹!娘!”

宿在范家的吴平也醒了,跟着妹妹范莲一起,三人正要冲进屋子,范家二老却扶持着从浓烟里奔了出来。

心头乱成一团,可见爹娘没事,范晋正要松口气,老爹却又返身朝屋子里冲去,嘴里还在念叨着:“还有银子……床脚下的银子,家里就那点了。”

老娘下意识地就跟着老爹奔去,范吴三人目呲欲裂,还没及挪动脚步,就听哗啦一阵轰响,屋顶塌了,浓浓烟尘扑出,将已若木雕的三人盖住。

不过是极为短暂的时间,范晋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一夜,一个低低的哎哟声将他惊醒,那不是吴平或者妹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