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恩宠有尽时(第2/3页)

武则天心花怒放,竟忘了还有许多贵戚朝臣跟着自己,直接喊出了亲昵的称呼。张易之把绣球一举,又对武则天道:“陛下,定鼎长街上,我等还安排了百狮群舞以及鱼龙舞,有请陛下与众位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共赏!”

“好好好!”

武则天眉飞色舞地对伴驾众臣道:“摆驾,众卿与朕同往定鼎长街,观百狮舞、鱼龙舞!”

薛怀义气得鼻孔冒烟,却又不敢发作,只能讪然道:“陛下……是否先听完这千僧……啊不!百佛诵,在禅房歇息片刻再去,贫僧担心陛下龙体……”

武则天脸色一沉,淡淡地道:“朕身体安康,不需要歇息,摆驾!”

“皇帝起驾~~~”

锣鼓声中,九头雄狮由张昌宗、张易之的头狮引领,后面是皇帝和文武群臣,就这么撇下薛怀义,纷纷向外走去。

薛怀义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望着众乱纷纭离去的众人,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哪怕是嘲讽的眼神或者讥笑的表情。

薛怀义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站在那儿就像一具石雕,远处围廊下,庙里已残存不多的百姓都闹哄哄地跟着去看百狮舞、鱼龙舞去了,只剩下杨帆一个人站在那儿。

薛怀义众弟子面面相觑,过了许久,弘一才战战兢兢地凑上前,怯怯地道:“师父,咱们……”

薛怀义一转身,从香案上抄起一部经卷就要往弘一头上砸去,吓得弘一也不敢躲,只是把眼睛紧紧闭上,过了片刻,那经卷未尝砸到他的头上,弘一悄悄睁开眼睛,不禁更是吓了一跳,只见薛怀义一双大眼满是泪水,泪水在眼眶里溜溜儿地打转。

弘一哪见过薛怀义流泪,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颤声道:“师父!”

薛怀义缓缓低头,看向手中那部经卷,这是他让三山大师等高僧用牛血抄录的一部《大云经》,当然,对外还是说他是用自己的血抄下的,原打算于“千僧诵”后献与女皇的,可惜人家……

薛怀义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经书上,把那经文染成了一片红色。

众弟子都围上来,怯生生地唤他:“师父!”

薛怀义突然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奋力撕着那经书,把它撕得一片片的,狠狠抛到空中。

满天经文飞舞,如同片片血蝶。

薛怀义慢慢向后院走去,肩膀无力地塌下,高大的背影充满了落寞与凄凉。

弘一爬起来,茫然看着他的背影,弘六在一旁小声道:“大师兄,咱们……要不要过去安慰安慰师父?”

弘一看了众师兄一眼,众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薛怀义暴怒时会打人,眼下他的表现前所未有,怕是不止打人那么简单了,这时候谁敢劝他,又劝些什么?

一只大手拍在弘六肩上,弘六扭头一看,只见杨帆已不知何时走到面前。

他拍拍弘六的肩膀,对其他几人道:“你们先把墙角那些和尚打发了去,我去劝劝薛师。”

众弟子喜出望外,他们都知道师父对这个十七师弟最是另眼相待,忙不迭点头答应。

薛怀义失魂落魄地走进后院,在碑林塔林中间站住,眼神一边茫然。

杨帆慢慢走到他的身后,在一丈处站定,陪他沉默半晌,缓缓问道:“薛师为何伤心?”

薛怀义颤抖地道:“我……陪了她十多年,十多年啊!”

杨帆冷冷地道:“那又怎么样?薛师可曾真正喜欢过她一天?”

薛怀义霍地转身,眼睛像喷火似的看着杨帆。

杨帆丝毫不惧,说的话反而更加冷酷:“我还记得,薛师曾经对我酒后吐真言,你厌恶她,极其厌恶那个老妇。你和她同床共榻的时候,一面作出着迷兴奋的样子取悦她,一面忍着恶心与鄙视。如果她不再宠幸你,难道不是一个解脱?”

薛怀义咆哮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陪了她十多年……”

杨帆笑了笑,语气更加尖锐:“那又怎样?难道你没有得到什么?薛师当年是什么人,只是一个街头耍把式卖药的,如果千金公主不曾把你引介给她,你现在是什么?还是一个耍把式卖药的!”

薛怀义好像被空气中一只无形的拳头狠狠打了一拳,踉跄地退了两步,脸色更加苍白。

杨帆道:“这十多年,你陪着她,得到了无尽的财富、权势和地位,王侯为你牵马坠镫、宰相任你打骂侮辱,你吃亏了么?既然你只是以色相娱人,和她从不曾有过一日真情,那么被人取代,你又何必悲伤难过?”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薛怀义本已激愤得浑身发抖,但他忽然又平静下来,默默转过身,说道:“我知道你想点醒我,我知道……”

他慢慢仰起头,看着满是青苔的宝塔,沉默半晌,缓缓说道:“让我静一静,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