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好大一口锅(第6/7页)

他倒实在,直接用了栽字。反正厅中这些官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层层结结的利害关系,如何处理好霸州民变缮后事宜、如何向朝廷解释清楚镇守太监被人活活殴成一摊烂泥的事情,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这种关头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叶师爷沉吟道:“诸位大人似乎不必这么担心,如今的朝廷,谁人当家啊?内廷刘公公啊,张公公是刘公公的人,他被乱民活活打死了,朝廷要派人追查,十有八九会是刘公公的人,他会自曝其丑,给刘公公找不痛快么?再说,即便来人不是刘公公的人,只要咱们上下一心,他一个京官到了这地方能查出什么来?漫说那些百姓未必会相信朝廷向朝廷告状,就算是告了,咱们互通声气,彼此支援,无论他查什么,都休想找出真凭实据。毕竟咱们在这儿经营多年,上上下下各个关口、所有的官员几乎都可说是跟着咱们喝汤的人,谁在里边没点事情?朝廷什么也查不出,仅凭几个刁民的证言能定谁的罪?只要我们指说那人是暴民一党,就足以治他的罪了,他说的话自然也就无人敢信了。”

樊知州长脸色阴霾地道:“不不不,不是这么简单的,堂堂镇守太监被乱民活活打死,这是无法息事宁人的。不管来的是不是刘公公的人,总得对朝廷有个交待吧?说是因为暴民抗税,打死镇守?那朝廷势必调集大军,扫荡霸州。诸位,这一回清剿的可不是山贼,而是百姓,而且其中还有本地的生员、诸生,和大量富绅,如果大肆剿杀,弄得霸州元气大伤,你我还怎么在此为官?如果激起大规模民变,你我都是一方牧守,朝廷制度,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胆敢弃城而逃必判斩刑呀,如果弄的烽烟四起,我们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樊知州阴森森的目光一扫,说道:“在座的没有外人,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跑不了我也蹦蹦达不了你。老夫就直说了吧。就算咱们想把罪责全推到百姓头上去,有杨国公和华推官在,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如果说不是百姓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总得有个人来背黑锅,而且得有资格来背黑锅的人,才能保住我们大家呀。”

出了事情,做官的考虑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查明真相、如何平息事端、如何安抚群众,而是急着去弄清楚是谁的责任、用不用自己负责任、如何摘清自己的责任,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受牵连,此乃古今通理。

樊知州一言说罢,众官僚立即面面相觑,目光渐渐集中在一尊佛似的乔知县身上,他前后左右的官儿们已悄然避开一步,好像他身染瘟疫似的。

乔语树知道今天来,十有八九要拿他垫背,所以早早准备了一套说辞,准备拼个鱼死网破,把别人的丑事抖出来做威胁。事情发生在他治下,黑锅是背定了,可是也不能全让自己背下来呀,那是要杀头的。

不过临行前,华推官给他出了个主意,乔语树越想越有道理,此刻已是成竹在胸,他见往日相见,打躬捉揖满面堆笑的同僚们,人人都是一脸“我要陷害你”的奸笑,不由仰天打个哈哈,大步迈到前边,凛然说道:“樊大人,这口黑锅谁来背,那还用说吗?眼皮底下就有一个最最恰当的人选呐,大人您怎么忘了?”

樊知州大喜,急忙上前一把握住乔知县的双手,热泪盈眶地道:“语树兄,真是侠肝义胆、热血心肠,你放心,只要你把这口黑锅背下来,你就是咱们霸州上下所有官员的大恩人,你的父母妻小,我们会视作自己的父母妻小,善待他们,抚恤他……”

乔知县猛地把自己胖胖的小手抽了回来,翻翻白眼,用鼻音儿道:“凭~~什么呀?张忠是在我的治下出的事,可他死在辛庄,那可出了我固安县啦。再~~说了,为什么发生民变呐?怎么算也不能把事儿都栽到我乔某人头上啊。这黑锅干吗让别人背,张公公本来就该背呀。朝廷要查,咱把所有狗皮倒灶的事儿一股脑儿全推到张公公身上,张公公死得都七零八落了,还能上堂争辩不成?朝廷不是随时都要考核政绩么?那好啊,籍这件案子,张公公的事解决了,咱们自己身上的事也全推给他,以后谁来查咱也不怕了,此举又能买好百姓、平息民怨,博得官声民望,可谓一举三得,各位大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众官员精神一振:对呀!一直追随张忠的尾骥,已经对他养成了习惯性的服从和维护了,怎么忘了张公公了,他造的孽、还有自己这些官员贪赃枉法的事,正可趁机全推给他,这口大黑锅往张公公的坟头儿上一盖,啧啧啧……

樊大人冷哼一声,泼冷水道:“别妄想了,就算咱们小心再小心,这事往深里一查,必定牵涉到京里刘公公,咱们告发张公公?把事儿都栽到他身上?刘公公看了会怎么想?你我的奏折一递进京去,诏狱里就得给咱们挂上一号,回头被人弄进锦衣卫的大狱,我还不如现在上吊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