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九节 红线(第3/5页)

等到夕阳最后一点亮色消失不见,夜幕无声无息的降临,笼罩大地。

罗士信远望陵阳山,眉头皱起。风吹过,满天的寂寞。突然俯下身去,摘了一朵枯萎的野花下来。

凝望着手中的野花,罗士信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裴行俨是个很聪明的敌手,他现在还是找不到裴行俨的破绽,就如同裴行俨也对他无可奈何一样。

营帐前微风吹过,吹落罗士信手中的野花。野花晃晃悠悠的落地,翻了几翻,满是孤单,如同营帐前立着的罗士信一样。

突然有些想念当初大口喝酒的情形,突然想念起秦叔宝和程咬金,有他们在的时候,不会孤单。突然想起张将军帐前三虎纵横捭阖,杀敌无数,那时候何尝有过孤单?

有朋友,不孤单!可现在呢,朋友不再是朋友,他们三人心中都有根刺,而且这根刺会追随他们一生,无论白日或者黑夜。

不知何时,眼前已经迷离,鼻子微酸,罗士信抬起头来,望向苍穹夜幕。透过那似有似无的泪水,穿透那微明微暗的夜雾,一张满是愁苦的脸挂在了天边。

罗士信突然用手捂住了胸口,宛若被巨锤击中了胸口。天边的那张脸虽是愁苦,可双眸却是明亮,带有丝笑意。笑意过后,变的严峻,然后若有若无的声音传了过来,回荡在罗士信的耳边。

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

罗士信泪水落下来,痛苦的呻吟一声,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如父如友的张将军!记得他才是从军之际,心高气傲,屡战屡胜,养成了狂妄自大的性格,自以为天下无敌。一次讨匪,不听号令,穷追不舍,结果落入盗匪的埋伏之中。所率部众伤亡殆尽,若非张须陀带兵杀入,救他出去,他不见得能活到今天。

张须陀舍命救了他,可回去就说了一句话,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若是旁人,多半是斩头的罪名,张将军惜才,终于放了他一马,痛责他八十军棍,而且亲自用刑。可责打罗士信后,他亦自罚四十军棍,三军动容。

那一顿打下来,罗士信半个多月没有起床,张须陀打完他后只说了一句,你我都对不起信任我们的那些人!

最难受的永远不是体外之伤,而是良心的责罚。体外之伤终有好的时候,可心中流血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自那以后,罗士信就再也没有犯过错,他兢兢业业,不是怕责罚,只因为对张将军那永远的愧疚!这次他知道自己又错了,可却没有谁再责罚他,望着天边那愁苦的笑容,带着一生的矛盾,泪光中,罗士信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张将军……

夜,无边无际的漫来,痛苦,惊涛骇浪般的翻涌。

罗士信一直立在那里,怔怔的出神,他现在不信天,不信命,所有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他背叛了所有的人,坚持了自己,他不知道结果如何,更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命人杀他,可那已经无妨。

他走自己的路,他已经不在乎!或许,他的不在乎只是因为他太在乎!

※※※

“罗将军。”一人小心翼翼的唤了声。西门君仪望着罗士信的时候,神色复杂。他觉得罗士信是个怪人,可他不能否认罗士信的确是个将才。由这人整顿队伍,江淮军已经焕然一新,和以往大有不同。他不但对兵士苛责,对自己更是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这让兵士对他满是畏惧。

罗士信回过神来,“什么事?”

西门君仪自杜伏威起义后,就是一直跟随杜伏威。他为杜伏威卖命,杜伏威为了他亦是一样,这才让他死心塌地。当初他和杜伏威、李子通三人伏击萧布衣,日后想想仍是惊凛,可经过那次死里逃生,他更是信任杜伏威。所以这次屈居罗士信的副手,他并没有什么埋怨,更关键的一点是,他明白自己远远不如罗士信。

“有军情禀告,裴行俨按兵不出,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西门君仪无奈问,“不知道将军下步有何举动?”

罗士信蹙眉,双眉间有道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如同中了一刀,“裴行俨身为萧布衣手下的第一猛将,不过在我看来却是有勇有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若无十足胜他的把握,暂时和他相持就好。”

西门君仪点点头,突然道:“将军,阚棱将军来了,请见罗将军。”

罗士信双眉一扬,有些意外道:“阚棱来了,快带我去见他。阚棱一来,我计划可成。”罗士信虽投奔杜伏威不久,可对于杜伏威军中几人却是颇有印象,阚棱和王雄诞就是其中的两个。

杜伏威自从被李子通偷袭后,痛定思痛,整肃江淮军。在江淮群盗中选了敢死队五千人,命名为上募,这五千人是片刻不离身边,待遇极为优厚,是以人人愿从。每逢碰到强敌之时,杜伏威都让上募出击,战斗回转后检查伤势,若背部有伤就认为是贪生怕死,后退所致,当下处死。是以上募中人都是千锤百炼,个个以一当十,缴获的军资,上募优先享用,若是战死,就以死者之妾殉葬。这规矩制定的极为残酷,却是得到了上募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