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七章 天津(中)(第2/3页)

“侄儿怎能只顾自己呢?”焦志瞪大眼睛道:“叔父,我不能让您去冒险!”

“歇着吧,小子。”沈默看看他,放声笑起来:“还轮不着你给我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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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默与焦志交谈的同时,另一间上房中,张鲸向朱应桢宣读了皇帝的密旨,他望着一脸震惊的小公爷,阴声道:“皇上为什么选择你来担此重任,小公爷要细想明白。”

朱应桢艰难地点点头,他是第六代成国公朱希忠的嫡孙,去年乃祖逝世,他父亲朱时泰袭承爵位,然而朱时泰缠绵病榻多年,随时都有下世的危险。因此朱应桢这个世子,早就有了承担家族兴衰的觉悟。

他们这种奉天靖难世袭罔替的公侯世家,在外人看来似乎是百世不易的富贵、铁打铜铸的尊崇。但事实上,他们也会有风雨飘摇、存亡断续的危急时刻,一个处理不好,便可能将百年家业毁于一旦。对于每个国公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就是上任国公去世,下任国公未产生的一段时间。更悲惨的是,这段空窗期的长短,全在皇帝一念之间,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

而皇帝对这种爵位授予,向来很不积极,拖你一两年属于正常。如果皇帝不高兴,硬压你十几二十年,历史上也是屡见不鲜。那这十几年里,家族没有国公光环的保护,只能任人欺凌,被吃的毛都不剩也不足为奇。

皇帝为什么会选定朱应桢来干这种事儿,就是看中了他爹爹随时会去世——小子,将来想顺利继位么?那就乖乖把差事办好,否则,你懂的……

只是当了这个杀害圣贤的刽子手,等待自己家族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他的汗水滴滴,落在青砖地面上。

“小公爷不必担心太甚。”见他面色惨白,张鲸却无心嘲笑,因为当初皇帝面授机宜时,自己的表现更不堪:“怎么做,上面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只要按吩咐一步步去做,绝对万无一失!”

“……”舔舔发干的嘴唇,朱应桢涩声道:“怎么做?”

“码头上共有三条船,都是从水师抽调的主力舰。中间一艘,是给沈默和他的亲卫预备的,为了让太傅大人乘坐的更加舒适,天津船厂赶工进行了改装……拆掉大部分炮台,只留下象征性的几门。我们分头乘坐另外两条,这两条也是经过改装的,但不同之处在于,我们加强了火力,每一艘都有几十门大炮,只要打准了,一轮齐射,就能把他送去见龙王。”张鲸压低声音道:“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起先不动手,直到这里!”说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海图,指给朱应桢看道:“在这里前后夹击,他逃都没处逃!”

“需要末将做什么?”见他们果然计划周密,朱应桢心下稍定道。

“我在前,你在后,待我的船上升起绿旗后,你立刻把船上的水手控制起来,一定要做得干脆利索。待我升起黑旗后,便在第一时间开炮。”张鲸沉声道:“记住,一定要靠近了打,越近越好,必须一轮炮击就把它打沉!如果没打沉,马上接舷,绝不能让它跑了!要是打沉了,马上放下小艇扫荡海面,一个活口不能留!”

“天津卫和登州卫都接到了命令,这段时间不会放任何船只进入海峡。”张鲸把密旨在炉中焚烧道:“我们只管耐心大胆地去做,完事儿之后,咱们找个海岛躲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就说是风高浪大、触礁沉船。这样他们怪老天爷、怪龙王爷,就是怪不到咱们头上。”

“咱们的人没事儿,被保护的却死光光。”朱应桢蹙眉道:“这未免太邪乎了吧?”

“你管他邪不邪乎?反正皇上信了就成!”张鲸撇撇嘴道:“你也不用怕下面人胡说八道,咱们内厂不是吃素的,哪个敢多嘴一句,当天晚上就能让他做了花肥。”说着一呲满口龅牙:“把这个差事办妥了,您就是当今圣上的亲信了,将来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咱家。”

“哪里,哪里。”朱应桢强笑道:“将来还要公公多照料。”

“好说好说。”张鲸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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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之后,沈默在焦志和钱宁的陪同下,来到紫竹林码头上。当看到栈桥边停靠的那乘大船时,他禁不住吃了一惊,这艘船要比另外两艘大上一半,而且极尽奢华之能……船上四周的锦栏,雕有百鸟百花图案,一喙一羽一枝一叶,莫不色彩斑斓栩栩如生。船顶飞卷如曲面屋顶,四角牙檐峭拔,各踞有一只镇水的螭首。顶檐之下是一圈高约一尺的垂幔,亦由华丽的黄缎制成,和风之下,幔上缀饰的猩红丝绦微微摆动,赏心悦目。垂幔半掩之中,是用灿若金线的细篾丝密密编织而成的花格明窗,外面再罩以防水的明黄油绢,达到了美观与实用的完美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