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八章 局(中)(第2/3页)

但另一位张先生……就是那位御史张集,就没有张居正那么高深的功力了,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胆战心惊。冯保听说后,愈发感觉这法子妙甚,于是他本人也加入了散布流言的队伍道:“这回皇上发火了。张御史的奏本就撂在御桌上,什么意思不好说,可能是要廷杖处分,削职为民了。皇上还说,廷杖时我便问他:今日谁是赵高?!”

冯保是天子近臣,他的话,不由别人不信……没人敢相信他能肥着胆子造谣。

恐吓,很多时候比真正的惩罚还要可怕。消息传开,人人心中一震。张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可怜他只能天天到朝房里去等候着被锦衣卫捉拿,家中也买好了治疗创伤的南蛇胆,备好了棺材,就等末日降临了。

张居正身边的人,当然知道这是扯淡。门客便问:“相爷,这事儿怎么收场?”

张居正淡淡一笑:“先困他几日,让他尝尝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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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也感觉出风向不对,坐不住了。这才要张四维,到太监管的文书房,查问张集参折的下落。只要一查必然知道,皇帝根本就没有看过这个参折,还存在文书房里呢!

张居正心里不免焦急,待张四维离开内阁不久,他也拿着个书盒,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去哪里?”高拱分明在埋首卷堆,但张居正一动,他就抬起头来,一脸警觉道:“人都走了,内阁里谁来值守?”

“回元辅,未时要到文华殿,给太子爷讲课。”张居正也不着急,微微一笑道:“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不耽误什么事儿吧。”

“……”高拱登时无语,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的倡议。作为皇帝的老师,他平生一大恨,就是没有教出个英主来。总结教训,隆庆十六七岁才开始学习,已经太晚太晚,所以开窍慢,也学不进去。为了弥补遗憾,高拱暗下决心,不能让太子的教育再出问题了。

于是他上疏请东宫讲学:‘故事,阁臣止看视三日,后不復入。臣窃惟东宫在幼,讲官皆新从事,恐有事未妥者,何人处之?臣切愿入侍!而故典未有、未奉明旨,既不敢以擅入,而惓惓之心又甚不容己。为此谨题,望皇上容臣等五日一叩讲筵看视,少尽愚臣劝进之忠,盖旧日所无之事而特起者也。’

意思是,按照东宫出阁讲学的故例,阁臣只在起初三日照看听课,以后就不再参与了。但高拱认为东宫年幼,而讲官亦皆新人,无惯熟讲学者。如果把太子的教育,全都委之这些小年青,阁臣不管不问,肯定是要出问题的。所以他想让皇帝允许内阁大臣每五日到文华殿一次,查看太子的课业。因为以前从没有这种规矩,所以要皇帝破例。

当然,以高拱的意思,就是自己五天去一次,至于别人,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但张居正早就埋好了伏笔,让冯保对隆庆说:‘东宫幼小,还是让阁臣每日轮流一员看视才好。’

皇帝也是因为自己小时候没有机会读书,所以对太子的学业十分看重,自然无不应允,冯保遂出旨行之。

高拱当时不知道,这是谁的谋划,只是以为皇帝爱子心切,才有此决断,因此遵旨而行。

现在他才渐渐品过味来……阁臣日轮一人,又不会同往,便给张居正和冯保创造了见面的机会。但是旨意已颁,覆水难收。自然不能阻拦,却也绝无好气对他,哼一声道:“上课就是上课,不要和那些阉竖眉来眼去。”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了,饶是张居正养气功夫了得,也气得面皮微红,良久才笑笑道:“我知道了……”朝高拱行一礼,便迈步走了出去。

走出文渊阁,有锦衣卫为他牵过马来,隆庆皇帝体恤阁臣,恩赐大学士在紫禁城骑马,当然首辅是坐轿的。骑在马上,别人看不到他的面容,张居正的面色便渐渐阴沉下来,骑在马上,双手紧紧握着缰绳,强行压抑胸中的怒气……这几年来,他对高拱比对自己老子都恭敬,却还要忍受他的无端猜忌,无礼的对待,虽然一直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但是作为一个人,一个自视甚高、自尊心特强的男子,他无论是在面子上,还是心情上,都已经不堪到了极限。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高拱捕风捉影,认为自己和他对着干,更是变本加厉、明消暗打的打击自己,更是在言语和行为上毫无顾忌的冒犯。不夸张地说,他张居正在高拱面前,已经没有颜面可言,自尊心也被摧残的扭曲变形。心情自然无比郁闷,无以舒缓,只要一看到,甚至一想到高拱那张老脸,就感到无比的不舒服。

不过在抵达文华殿前时,他已经调节过来,至少脸上看出丝毫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