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二章 逼宫(中)(第2/3页)

黄光升听出他话里有话,但事涉他们师徒几个,外人哪敢插嘴,便含含糊糊地点头不吭声。

好在徐阶也没打算跟他讨论这问题,淡淡道:“估计这会儿,刑科的弹劾奏章,已经到内阁了,你不要有压力,最多只是个管理不力、疏忽懈怠,最后‘冠带闲住’罢了,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说着温和地笑道:“你也是六十的人了,待罪官场四十年,难得歇个一年半载,等明年赵孟静入阁后,你就起复接他的礼部尚书。”

“全凭元翁安排。”黄光升脸上的皱纹一下就化开了,笑容比新郎官还要甜蜜:“多谢元翁栽培。”

“回去吧。”徐阶微笑着点点头,挥挥手道:“你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是……”黄光升站起来,屁股撅得高高的,深深施一礼,才慢慢倒退出去,深情地望徐阶一眼道:“学生告退……”

“去吧。”徐阶笑着颔首。

待黄光升退下,徐阶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慢慢靠在躺椅上,喟叹一声道:“也不知这一步,是对还是错。”

“绝对值得!”声音从里间响起,门帘挑开,走出了他府上的两位幕友,李翔李先生,和吕德吕先生,说话的乃是后者:“宫里的斗争没有外面复杂,那陈宏老太监,已经把滕祥和孟冲圈禁了,赢下了这场司礼监的内斗。现在他主动和元翁联系,希望咱们帮他这个小忙,一者是为了保存宫里的实力,不要被镇抚司趁机清算;二者,也是有结好元翁,主动欠咱们个人情的意思。”

“是啊。”李翔点点头道:“如今元翁最大的危机,不在朝廷而在宫内,能结好这个老太监,付出多大代价也是值得的。”虽然身居高位,难免有些盲目自大,但徐阶和皇帝之间的裂痕,就连许多京官都感受得到,他又岂能毫无所觉?

然而终究是发觉的晚了些,待他意识到自己过线时,和皇帝的裂痕已经很深了。对此徐阶十分的忧虑,他虽然权倾朝野,但隆庆才是头上那片天。人怎么能跟天斗呢?赢不了的。

意识到这一点,当然就要亡羊补牢,徐阶一面开始保持低调,不再跟皇帝发生冲突,一面试图跟内廷恢复关系……自从当上首辅后,他自持身份,便和阉寺划清了界线,现在又要重新捧臭脚,徐阁老心里自然不好受。

“是呀……”徐阶缓缓地闭上眼,自嘲的笑一声道:“原先和严阁老争的时候靠太监,想不到现在当上首辅了,还得靠太监……绕来绕去绕不开,这首辅,终究不是宰相啊。”

两位幕僚听了,也是一片感慨,是啊,本朝废宰相不设,虽然现在内阁首辅已是实际上的宰相,然而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摆不出唐宋时的宰相威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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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朝局,扑朔迷离,极其复杂。”见徐阶郁郁寡欢,李翔轻声劝道:“元翁和宫里搞好关系,就再无后顾之忧,自可稳坐钓鱼台了。”

“是啊……”徐阶点点头,强自振作道:“老夫也是这样考虑的,先把宫里的隐患消除了,再慢慢收拾局面。”说着笑笑道:“其实这个决断还是做晚了,好多人都以为老夫是明日黄花,心便散了,开始各自找下家了……就拿方才那个黄光升说吧,要是放在之前,他万不会让万伦还活着,现在却敢跟我打马虎眼了。”说这些时,他眼中没有愤怒,仿佛都看开了一般。

“他到底还听谁的?”吕德轻声问道。

“还能有谁,他那位老同年呗。”李翔哼一声道:“两人都是己丑科的进士,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往来,但黄光升的嫡亲孙女,嫁给了杨博在蒲州的孙子,只是没声张罢了。”

“原来如此。”吕德恍然道:“要是杨博的话,就说得通了,他既然摆明车马要跟元翁对一局,当然要留下那万伦了。”顿一顿,他哂笑道:“难道杨惟约真以为,他和沈拙言联手,就能赢得了元翁了?”

“别小看了对手,要是沈默敢放开手脚,倒也有可能。”李翔淡淡道:“只是他万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成全杨博的胜利。”

“这话说到点上了。”徐阶颔首道:“我方才跟黄光升说的话,其实还有后一半……师生父子虽是牵绊,但儿子永远不能逆父,学生永远不能背师,这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是普通上下级永远不会有的。”

“那他那一番做作,是为了什么?”吕德问道。

“师兄弟之间,可没有这份羁绊。”李翔沉声道:“他要找算计他的人报仇,他得给胡宗宪的部下一个交代,他得维护自己的威信。”

“口气不小。”吕德哼一声道。

“他有资格要求这个……”徐阶却淡淡道:“东南六省在他手里,兵部也被他成功掌握,他还是骖乘的帝王心腹……就像杨博一样,已经尾大不掉,连老夫也只能打压,而无法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