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零章 复苏的起点(第3/3页)

“难道把他再请回来当首辅?”嘉靖缓缓摇头道:“算了,到了南昌应该好点了吧,他这些年就算对不起两京一十二省的百姓,却也给江西办了许多好事,那里的老百姓不会再伤他心了吧?”

“可朝廷还有很多人不死心……”陈洪小声道:“主子,奴才不是替严家说话,而是觉着他们太不像话了,什么都得内阁说了算,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嘉靖一下被戳到痛处,又一次沉默了,对于目前的状况,他确实感觉不爽,因为徐阶在当上首辅前后的表现,让他大跌眼镜——当严嵩在时,身为次辅的徐阶对嘉靖一味柔顺奉承,抢着为他炼丹,挖空心思写青词,甚至比严嵩还体贴,在经济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为皇帝重修寝宫,以至于让皇帝觉着,有了这个松江人,没有严嵩也一样。

但当嘉靖真的赶跑了严嵩,把徐阶扶上首辅位置后,他发现这小个子变了,他虽然仍披着柔顺的外衣,但老谋深算、极有主见,并可以娴熟的运用朝中犬牙交错的势力,将各种力量拧到一块,成就自身的强大。这种强大是嘉靖皇帝也无可奈何的。

因为大明朝的政体如此,当年太祖皇帝废除统领百官、总理朝政的丞相,目的是加强皇权,将天下威柄尽收皇帝。所以在废除宰相的同时,也将中央地方各权力机关分化制衡,使其没有独立决断的权力,必须仰仗皇帝的裁决。但事实证明,没有宰相的政府是万万不行的,因为圣心独裁固然是好,可带来的工作强度,也是无比恐怖的,足以将皇帝这份人人羡慕的美差,变成天下首屈一指的苦差。就连他那血牛无比的儿子朱棣,也无法承受,更不要说娇生惯养的后辈们了。

所以从朱棣开始,历代皇帝为了不至于累死,都在偷偷摸摸干一件事,赋予内阁实质上的宰相权力,而且因为朱元璋的后代,在能力上是一代不如一代,只能不断地给内阁的权力加码,到了正德年间,内阁大学士……这个在洪武年间,充其量只能算是皇帝秘书、参谋、文书的角色,已经跃升为实质上丞相,到了嘉靖年间,宰相已经对大学士公认的尊称,甚至皇帝都不避讳以‘首相、次相’,来称呼自己的阁臣。

其对大明政治的影响,绝不是相权失而复得那么简单,因为当皇帝重新塑造出相权时,太祖皇帝对各部院分权制的恶果,便显现出来了——尚书督御史们的权力过小,根本不能与大学士抗衡,结果朱元璋辛辛苦苦集中的权柄,成全了大学士的强大,其权柄超过宋朝,直追汉唐。他们门生故吏遍布朝中,威望极高一呼百应,皇帝要是没有正当理由撤换他们,没准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被百官群起攻之。

打破祖制的皇帝,吃尽了大学士们苦头,只好再打破一项祖制来弥补,那就是赋予太监们权力,让他们帮自己抗衡相权。但嘉靖皇帝有强大的自信,不喜欢太监干政,他坚信自己的权术足以维护权威。事实上,前四十年他干的确实不错,用张璁、方献夫、桂萼等人,斗倒了以顾命老臣自居,总想控制皇帝的杨廷和等前朝老臣;又用夏言斗倒了难容异己、睚眦必报的张璁等人;再用严嵩斗倒了刚愎自用、不尊敬皇帝的夏言;又用徐阶斗倒了结党营私的严嵩。

归根结底,他的帝王术的核心就是制衡,具体方法就是帮弱不帮强,当某位首相过于强大时,便是他帮着弱者将其消灭的时候。事实上,一百五十多年来,大臣们都能体面下野,安享晚年,只有嘉靖朝的权臣总不得善终,其根源就是皇帝这种权力之道。

当帮着徐阶斗倒了严嵩时,嘉靖同样为他准备了对手,次辅袁炜。但这次皇帝看走眼了,因为袁炜的文章写得好,政治手腕也不差,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但碰上徐阶这位,奉陪严嵩十几年的超级高手,根本不是对手,被徐阶压制的死死的。

结果皇帝无奈地发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制衡徐阶了,就像严嵩曾经呼风唤雨、总揽国政,徐阶也拥有了同样的权力。现在的徐阶,虽然还保持着对皇帝的有求必应,但他有什么法令要颁布、有什么人选要任用,嘉靖也不得不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