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压制内讧丞相忧军粮,争心不死李严行险棋(第3/6页)

“小人!”魏延啐了一口。

杨仪被这声呵斥激得一凛,因去推那押住魏延的亲兵:“快带他走!”

魏延再也受不住了,哪儿管得上诸葛亮在场需有所顾忌,满腔的怒火冲上了脑门心,烧得他焦渴似的难受,仿佛是下意识地抡起胳膊,一巴掌重重拍下去。杨仪根本躲闪不及,那巴掌便实实在在地落他的脸上,魏延因是出于激愤,力量也收不住,直将杨仪打翻在地,口鼻像爆了的泉眼,血一下子飙了出来。他又是痛又是怕又是气,两只手捂住脸,摸来摸去却是热辣辣黏糊糊的血,更是恐惧,一头喊一头哭,号出杀猪似的喊叫声。

众人都呆了,谁也没想到魏延会当场扇耳光,刚和刘琰闹出群殴,事还没了,又当着诸葛亮的面掌掴杨仪,他这不是找死么?

“魏延!”诸葛亮忽然断喝,声音很大,他是真的生气了。

魏延打出去的那只手还没收回,诸葛亮的怒喝已在耳际响起,他看见诸葛亮乌云沉压的脸,忽然就后悔了。

※※※

中军帐内。

一张敷着膏药的热手巾捂在杨仪的脸上,医官轻轻地揉了揉,便是这轻柔得可忽略不计的动作,也让杨仪歇斯底里地叫起痛来,眼泪一串串珠子似的落下去。

医官皱皱眉头:“杨长史,你可不能再伤心垂泪,看把药膏都洗掉了。”

杨仪用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擦眼泪,虽哭得不狠了,却仍抽搭着收不住。一旁的张钺玩笑道:“杨长史,这点伤算什么,最多破相,大丈夫,丑则丑矣。”

杨仪不乐意张钺这话,奈何整张脸都被药膏捂住,话也说不出,只能用眼睛瞪过去。张钺满不在乎,兀自哈哈大笑。

诸葛亮听见张钺笑得太响亮,眉头轻轻一蹙:“小声些。”他似乎心事沉沉,手中卷着文书也不看,目光幽幽地滑出去,却看见姜维的欲言又止。

姜维见诸葛亮注视他,躬身前行了两步:“丞相,适才维越权管事,请丞相责罚!”

诸葛亮轻轻摇头:“伯约做得很好,若不是你当断即断,事情恐会不可收拾。”

姜维却想起魏延的质疑,心中始终抹不平:“虽是出于非常之变,毕竟越权,维不敢受丞相夸赞。”

诸葛亮知道姜维有顾虑,他凝视着这个一身缟素的年轻人,纵在服丧期,可若是公门紧急,仍然会义无反顾,这让他生出深彻的敬佩。他忽然就下了一个决心:“若伯约心有不妥,即日起,亮有不便之时,由你节制三军。”

姜维大惊:“丞相不可,姜维何敢受此重任!”

诸葛亮笃定地说:“伯约不必推辞,此为军令!”

姜维惴惴不安地看着诸葛亮,他在诸葛亮的目光里看见了满满的信任、鼓励、赞许,那让他感动,也让他备感责任深重。他不敢推辞了,也不能拒绝这重如山的信任,恭恭敬敬地一拜:“姜维遵令!”

诸葛亮对姜维点点头,这才又转向杨仪:“威公好些么?”

杨仪唔唔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并无大恙。

诸葛亮柔声安慰道:“威公受委屈了,望威公大度能容,弃前嫌,不生仇隙,俾得公门整肃,同僚一心。”

杨仪听得又要哭了,因怕眼泪冲掉了药膏,把已涌出来的泪匆匆擦掉,嘴里咿哩呜噜地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是答应还是否认。

“说到底,都是粮草闹出的事。”张钺喋喋着,“若是汉中早把粮草送来,我军何用减损粮秣?魏将军便不会擅分营中之粮,车骑将军也不会去寻魏将军的不是,两人不生仇隙,长史也不会遭这一巴掌。”

诸葛亮心中一震,眉峰紧紧一锁,却无声地松开了。他把手中文书卷了一卷,顺手交给修远,没有对张钺的议论说一个字。

“丞相!”王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诸葛亮抬头看住他:“说。”

王平一收脚步,一字一顿道:“斗殴的士兵共二十六人,依军法,当杖责五十。刘将军、魏将军煽动士兵闹事,依军法,当杖责一百。”他觑了杨仪一眼,“魏将军擅伤朝官,还要加杖责五十,总计一百五十。”

王平持掌三军风纪,最是严整不苟,他虽目不识丁,可却熟背军令法纪,脑子里的军纪像刀刻似的,一条条清晰明白,谁也糊弄不了他。

杨仪听说魏延要被打一百五十军棍,兴奋得眼睛像点了灯,亮晃晃地闪着喜悦的金光,本萎靡不振地塌陷着歪在一边的腰板,瞬间挺起来,整个人都坐直了。

诸葛亮默然地盯了杨仪一眼,却是不动声色,他缓缓道:“军令昭昭,原该严惩,但事出有因,这样吧,各闹事士兵皆杖责二十,魏延为将不遵,杖责三十,至于车骑将军,”他停了一刹,“令他写份服罪书,深查己过,就不必行军法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遣回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