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苦战坚城凤雏殒命,兵分三路卧龙救急(第2/5页)

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攫住,他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凝固了。蓦地,手中的红旗掉落于地,弩的速度和坐骑的速度互相冲撞,他被这冲力弹得飞出了马鞍,大鸟般在空中滑行了一段距离,陨石一样从天空坠落人间。

“射中刘备了,射中刘备了!”雒城守军爆发出亢奋的欢呼,所有人都拥在城垛后,又是拍手又是跺足,兴奋得如同过节一般。

好似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刘备的脑子轰地被炸空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庞统被强弩射飞出去,重重地倒在尸骸堆积的狼藉里,竟一点也反应不过来,直到听见城上的呼喊,他才清醒过来,惨烈地嚎叫道:

“士元!”

他想也不想地冲了出去,口里狂呼着:“士元!”身后的亲兵都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扑上来,死死地抱住他。

“主公不可!”亲兵拖着他的腿。

刘备忽然愤怒了,悲愤和惨痛让他的力量爆发了,他飞起双脚将一干亲兵踢倒:“滚!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

他跳上一匹战马,血燃烧了他的眼睛,他像野兽般狂吼着,手提长剑冲入了混乱的战场。亲兵们都是满脸惊惶,哪里敢耽搁,只好跟着他杀了进去。

周围晃动着灰色的身影,箭的呼啸和人的惨呼擦过耳际,他什么都不管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回庞统!

马蹄踏过残破的尸体,浓稠的血腾起了惨红的雾气,眼里弥漫着灰黑的尘土,溃败的士兵仓皇地向后退去,却挡不住身后如潮水涌来的羽箭。

战马一声悲鸣,城上飞来的弓弩射穿了马腹,战马四蹄一软,在即将倒地的刹那,刘备手撑马鞍敏捷地跃下,竟刚好落在庞统身边。

庞统倒在尸骸遍地的血肉战场上,头发散成了一片云,轻软的鳞甲破成了三块。那一支强弩仿佛从地狱里射出来一样,当胸刺穿,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喷涌的血染红了他的身体,像是一只被缚的火凤凰。

“士元!”刘备摇了摇他的肩膀。

庞统喘着气,血不断地涌出唇边,他望着刘备,流血的口里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主公,快走……”

喘息渐渐微弱,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灰色的目光里仿佛凝结了无限的遗憾。他一动不动,在尘土滚滚的战场上,用最后的力气望着刘备,望着这个他命定的主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刹那之间,刘备竟想在这血肉战场间放声大哭,他抱住庞统,忽然闪出的念头是不如就这样死了吧,和他的臣子,他的士兵,以及他的抱负一起埋葬掉。

“主公!”亲兵焦急地策马呼喊。

一声声的喊叫将刘备霎时的失神收了回来,他抬起头,被鲜血浸染的的卢马橐橐奔来,清脆蹄声在喧嚣战场上竟是这样动听。他咬咬牙,抱起庞统,跃上马背。

“驾!”快马如飞,城上的羽箭犹如追命的亡魂般紧紧跟随,的卢马带着他左冲右突,然羽箭密集,肩背上到底中了两支箭,却哪里顾得上查验。

马蹄声犹如远去的哀悼,渐渐地没于灰蒙蒙的地平线尽头。

※※※

天色渐晚,寥寥疏星在水濛濛的天空时隐时现,仿佛苍天的眼泪,夜晚的山风陡起,声音戚戚的如泣,吹得军营里的旗帜碎裂般地响动。

益州的山野真冷啊!刘备不停地打着冷战,中军帐封得严严实实,而彻骨的寒意却在帐内弥漫。灯光幽幽的像是坟墓上的磷火,剑鞘上盘旋的魑龙像是吐着血舌头的幽魂,案上的竹简仿佛一段冻得硬邦邦的冰,听见风声在帐顶盘桓,也能让他不寒而栗。

“主公!”中军帐的门帘被人掀开,法正满脸是泪地跑了进来。

刘备发着抖,他口里张了张,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主公,我来迟了!”法正匐地而跪,抽噎着泣不成声。

“孝,孝直……”刘备终于想起了法正的名字。

法正跪上前几步,手抚着案几哭道:“士元,士元怎么就没了……”他呜咽着,眼泪淌在案上,润湿了好大一片。

刘备耸动着鼻翼,想哭却哭不出来。

“孝直。”他喊着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只是想喊一个名字,就像溺水时,手上总得抓点什么。

法正哭得快背过气去,一面哭一面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主公,我运粮回来,在辕门口遇见荆州信使,我就把信带来了!”

刘备虚弱地捧着信,目光晃悠悠地盯着那一行行模糊的字,仿佛看着一枚枚沉在水底的石头。

“主公见启:雒城难攻,强攻非上策,可自荆州调兵入蜀,以成内外掎角之势,入蜀统帅可由军师任之。荆州重钥,当择善将守之,期主公定夺!亮、羽、飞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