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谈笑间柔情真似水 论政时冷面却如霜(第6/6页)

“对冯保,只能施以羁縻之法,一方面要笼络他,另一方面,还得牵制他。”

“这多累啊!”

“惟其累,才有乐趣嘛,不然,老子为何要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呢。”

张居正说罢,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李义河深深感到自家心志比张居正差了一大截,也不想讨论这些“玄学”,只抄直问:

“依叔大的意见,这刘炫的折子,是可以写的了?”

“折子要写,但刘炫不能写。”

李义河一愣,脱口问道:“为何刘炫不能写?”

“刘炫是不谷的门生,他的弹劾折子一上,冯保就会知道,他的幕后支持者,就是我张居正。”

“啊,我怎的没想到这一层,”李义河一拍脑门子,埋怨自己愚钝,又问,“那,谁来写这道折子呢?”

“朱衡三朝老臣,也是门生遍天下,师座遭此大辱,有多少门生都想替他讨公道呢。”

“对呀,让朱衡与冯保大斗三百回合,既杀冯保的骄横,自家又不会损兵折将,这一鹬一蚌争斗起来,你叔大倒成了得利的渔翁。”

“幼滋兄此言差矣,”张居正捻着长须,笑吟吟说道,“得利的渔翁是你,不是我。”

“是我?”李义河大惑不解,“怎么会是我?”

张居正答道:“朱衡上午去到内阁,提出要致仕回家,这场斗争之结局,他也只能是告老还乡了,空下的工部尚书一职,不谷拟向皇上推荐,由你来继任。”

“我?”李义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尽管他早就埋怨张居正没有照顾他升任大九卿,但一旦机会来临,他又不敢相信好事成真,便心急火燎问了一句傻话,“叔大兄你想好了,要推荐我接任大司空?”

“是啊!”

“皇上会答应么?”

“决定权在李太后,只要冯保不从中作梗杀横枪,这事儿十之八九能成。所以,你得找个人把风放出去,让朱衡的门生尽快写出弹劾折子送呈皇上,而且千万不要弹劾冯保。”

“那弹劾谁呢?”

“吴和。”

“我听说,这吴和是冯保的一只看家狗,见了银子像苍蝇见了血。”

“是啊,吴和名声极坏,且在貂*里头不结人缘,如果告他诈传圣旨,大多数貂*都会黄鹤楼上看翻船,持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冯保再喜欢他,为自身计,他也会丢卒保车。”

“此举甚好!”

一番话谈下来,李义河不得不佩服张居正洞若观火运筹帷幄的能力,想到自己的一切担心都是杞人忧天,不由得自失地一笑。因坐久了,他想站起来伸个懒腰,踱到窗前,但见园子里一片清辉,刮了一天一夜的大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弯下弦月钻出了天幕。他这才感到夜已深沉应该离去了,正说辞行,忽听得楼上弦声乍起,一副清清亮亮的嗓子唱了起来:

一轮明月纱窗外,

照入绣房来,

玉人儿换了睡鞋,

卸了浓妆,

灯下早解了香罗带。

眼看着窗外、手托着香腮。

睡眠迟,可意的人儿今何在?

默默无言,痴痴呆呆,

俏冤家,总有些不自在。

你来了,鸳鸯枕上

小奴家好把秋波卖

你不来,却让奴家把相思害……

曲声低下去了,接续的是幽泉一般的弦音,李义河听得痴了,回首一看,张居正不知何时也离了太师座,站在了他的身后,李义河望着他,大发感慨道:

“叔大兄,这位玉娘真是可人儿啊,你看看,我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儿,她就在楼上唱曲儿送客了。”

张居正抬头看了看楼上,颇为得意地说:“置身于帝王之乡能屈能伸,游戏于温柔乡中能进能出,方为大丈夫也。”

“怎么,你和玉娘是游戏?”

“是,不过不是人间游戏,而是神仙游戏。”

“好,好,你现在去继续你的神仙游戏,我这就告辞。”

说罢,李义河已是穿好了羊羔儿皮的大袄子,披着渐渐寒重的月色登轿而去。

 

 

 

 

 

 《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