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李国舅弄玄扮妖道 孙督造报忧启衅端(第5/7页)

“西洋布都是从海上弄回来的,风险大,所以贵。”

冯保早就知道郝一标海上贩私大发横财,作为保护伞,他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但他担心郝一标太过张狂弄出事情来,便想趁机敲打敲打,他挪了挪身子,正颜说道:

“郝员外,你这些西洋布鸟布什么的,虽然质量上乘,但毕竟来路不正,若认真追查下来,你恐怕也难逃干系。你也知道,朝廷从来都没有取消过海禁。”

郝一标顿时额上渗出了冷汗,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愣了一下,只乖巧应道:

“小可的生意,全赖冯公公扶持。”

“咱不扶持你有今日?”冯保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嘴里却说:“你要明白,猪嘴扎得住,人嘴扎不住啊!”

“冯公公所言极是,”郝一标做出一副依头顺脑的样子,请教道,“小可思着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讲吧:”

“冯公公是当今皇上的大伴,又深得太后的信任,何不向皇上建议,干脆取消海禁。”

“拈根灯草,说得轻巧,”冯保嘴一瘪,不以为然地道,“海禁是朝廷大法,岂能轻易改动。再说,海禁于你郝员外,有哪门子不好?”

“这……”

郝一标解不透话中含义,一时语塞。冯保睨着他笑道:“海禁一取消,商贾们一窝蜂地跑到海上,只怕从此后,你的五十两银子一缣的西洋布,贱得就像萝卜白菜。”

“还是公公高瞻远瞩,”话一挑明,郝一标明白冯保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因此满嘴恭维说道,“多谢公公照拂,让小可做这独门生意。”

一直陪伴在侧的徐爵这时插了一句:“老郝,独门生意可以做,但独食儿不能吃。”

“这个自然,郝某再颟顸,也不敢少了冯公公的孝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至理。”

“你懂得这个理就好,”冯保优雅地看了看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怡然说道,“千万不可学那些市侩,见了点银子,好似苍蝇见血。”

“公公教诲,郝某铭记在心,”郝一标说着,朝徐爵睃了一眼,见徐爵有鼓励的意思,便鼓着勇气说,“冯公公,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冯保抬抬下巴示意郝一标讲。

郝一标言道:“小可听说,每年三月,南京鲥鱼厂的贡船就会届时发运,经运河到北京。而且这贡船归大内尚膳监管辖,地方官不能插手。”

冯保浅浅一笑,道:“嗬,你倒都弄得明白,你又想打什么主意来着?”

“小人想在这贡船上搭载一些货物。”

“什么货物?”

“在苏杭二州采购的绸缎衣料。”

“郝员外又跟咱玩猫腻,直说了吧,是不是又从海上弄了些宝贝来?”

“是……是的。”郝一标尴尬地笑着。

冯保听徐爵说过,去年,张居正曾致信漕运总督王篆,帮郝一标弄了两条漕船,运了诸多海上私货到京。须知漕船与内廷贡船从南京起运直到北京通州府的张家湾,沿途官府与榷场税关都无权查验,一趟下来,少缴一笔老大的榷税不说,还不知省下多少通融费和各类勒索。这个中好处,冯保焉能不知,便问道:

“去年,首辅张先生不是帮你弄了两条船么,今年你怎的又不去找他了?”

听冯保口气中似乎含了一丝醋意,郝一标赶紧辩解:“首辅大人去年是帮小可弄了两条船,但他言明,这是对前年秋上我帮他收购胡椒苏木的回报,下不为例。”

“张先生知道你运的什么吗?”

“我告诉他是苏杭绸缎。”

“南京鲥鱼厂的贡船,一共才三条,而且都载得满满的,哪里还能搭载货物。”

“冯公公,你老只要发个话,天上星星都摘得下来,哪里还在乎几条贡船:”

“这事儿,回头再议吧,”冯保伸了个懒腰,问徐爵,“咱来时,看到山门外支了几里地的帐篷,都是卖货的?”

“是的,”徐爵坐得笔挺的身子微微一欠,笑着回道,“满京城的商贩,都赶来这里趁燕九。”

“是否有骨董摊儿?”

“有。”

“走,咱们去看看,郝员外,一起去吧?”

“好,”郝一标说着已是离座,用手抚了抚腰间晃动的那只翡翠麒麟,大献殷勤说道,“我来时见着了那些骨董摊儿,也摆了些夏彝商鼎.唐宋名人字画,只不知是真是假,冯公公是大行家,您去鉴定鉴定,若是真的碰上几件,您都拿上,不拘价格小可一应付账。”

“郝员外真大方啊!”

“老公公莫说见外话,钱本是身外之物。”

三人这么说着,已是跨步出门。正要唤闻天鹤道长辞行,却突然看见一个人跑进云集园。只见这人约摸三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袭小蟒朝天的玄色内五品补服,外套一件灰鼠皮的背甲,身体微胖疏眉淡目,看上去有几分儒雅之气。冯保定睛一看,不免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