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访衰翁决心惩滑吏 弃海瑞论政远清流(第2/5页)

在张居正一再追问之下,方老汉声泪俱下讲出了这段隐情。看到张居正紧绷着脸,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王篆急了,紫涨着脸,对缩在一角兀自抹着眼泪的方老汉说:

“方老爹,你这么多苦处,为何本官来了两次,再三询问,你都不肯直讲?”

方老汉畏葸答道:“小可不敢讲。”

“为何不敢讲?”

“小可心想,冤枉钱已经花去许多,如果讲出来,这些当差的老爷一怪罪,又跑来找碴子拿咱,那小可花出去的钱,岂不白白打了水漂儿。”

“真是岂有此理!”一直咬着腮帮骨一声不吭的张居正,这时终于爆发了,他腾地站了起来,恨恨骂道,“京城之内,辇毂之下,竟有这等徇私枉法鱼肉百姓的公门败类。方老爹,这些人你可还记得?”

“记……啊,不,不记得了。”方老汉吞吞吐吐,张居正知道他仍心存顾忌,便压下火气耐心开导:“老人家,你不用害怕,有我张居正给你作主,看还有什么样的人敢来欺负你。你只要肯讲出来是哪些差人敲榨过你,我必将他们捉拿归案绳之以法,拿走的钱一厘一毫也得吐出来。”

“张阁老,您,您,您老的话可是真的?”

方老汉看着张居正眼睛里的两道寒光,似乎看到某种希望却又不敢相信这是现实,因此激动得语不成句结结巴巴,问得也不甚得体。

王篆听了方老汉的问话,啧了一声,加重语气说:“你个方老爹好不晓事,你以为张阁老什么人,可以随便说着玩的?他是当今首辅,一句话顶一万句,你懂吗!”

“我懂我懂,”方老汉点头哈腰越是激动越显得卑微,“首辅就是前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是凡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小可我何德何能,芝麻大的事竟惊动了宰相,大林啊,你不该死呀。”

方老汉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想起冤死的儿子,又瘪着嘴呜呜地哭起来。看到方老汉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张居正心中非常难过,他吩咐王篆:“介东,方老爹的事,就交由你来处理,那些敲竹杠的人,不管是哪个衙门的,一律从严惩处。他家的杂货铺,旬日之内,也必须重新开张。”

王篆拍胸脯应承:“下官遵令,一定办好此事。”

听着两人的对话,方老汉拭了眼泪,肃然说道:“小可年纪活了一大把,今儿个才信日头也能从西边起来。”

“老人家此话怎讲?”张居正温颜问道。

方老汉说:“小可打从知事时起,就常听人言,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想不官官相卫,除非日头从西边起来。”

“方老爹,你不要瞎说。”王篆瞅着张居正的脸色似乎又要阴了下来,便及时提醒。

方老爹这才意识到失言,也不知道是否闯祸,只得慌忙掌了自己两个嘴巴,往地上一跪,说道:“小可一时图嘴巴快活,说话扎着了张阁老,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居正向王篆投过去一个眼色,意思是责怪他多事,然后又挪身扶起方老汉,好言说道:“方老爹,你不要听王大人的,您方才说得很好,请继续讲下去。”

方老汉头摇得货郎鼓似的,说:“都是咱小老百姓嘬牙花子的话,再不敢讲了。”

眼见方老汉疑虑甚深,张居正索性用起了激将法:

“看来,方老爹是不肯信任我这个阁老。”

“哪里哪里,阁老大人把天大的恩典送到小可家中,小可生生世世都感激不尽,那还有不信任的道理。”

“既是信任,为何不肯畅所欲言?”

方老汉迟疑了一下,问:“阁老真的想听?”

“真的。”

“那,恕小可冒昧,先给大人您念几段顺口溜。”

听完这段故事,杨博知道了两首民谣的来源,闷头闷脑想了好一阵子,才抚髯叹道:“京城天子脚下的老百姓,比之外省,一张嘴也格外地尖刻。什么‘一部五尚书,三公六十余’,这明显是讥刺高拱在位时赏典之滥。不断地给人升官晋爵,故朝廷多了不少秩高禄厚的闲官。高拱本意是想给当官的捞点实惠,没想到因此而弄出一个大隐患来。这几句顺口溜也算是言中有物。至于第二首,说什么当官的都姓贪,长安道上不见青天只见官,此语有失偏颇。”张居正说:“偏则偏矣,但绝非捕风捉影,老百姓盼清官,把清官比作青天,自古皆然但

历朝历代,清官莫不都寥若晨星。我大明开国洪武皇帝,吏治极严,那时有一个户部主事贪污了十两银子,被人告发,洪武帝下旨给他处以剥皮的极刑。可是现在呢?连一个吏都称不上的公门皂隶,办趟差也不止敲人家十两银子。去年,郧阳一个知府调任新职,携了眷属家资上路,走到襄阳住进驿站,半夜里被一个偷儿偷了一只箱笼去,这位知府不敢报案。后来,地方捕快因另一起案子捉住那个偷儿。偷儿一并交待了这件事,大家才知道那只箱笼里满登登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便印证了那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襄阳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