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东厂豪校计诛妖道 工部老臣怒闯皇门(第4/7页)

再说本来想看稀奇的王篆和秦雍西,包括陈应凤在内,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种变化。当王九思抢步出门时,三个人都呆若木鸡,半步也动弹不得。在王九思挥刀斩链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跑”,三个人才撒鹰似的跑向外院。这里毕竟是狱禁重地,一有动静,四面八方立刻就有刀兵赶来。三人跑到外院时,只见已有十几个番役持枪的持枪,拿刀的拿刀,把个院门死死封住了。见到这些手下,陈应凤稍微镇静了一些,他立即命令:“快,你们冲进去把妖道逮住。”

话音未落,只见王九思已跌跌撞撞来到前院门口。此时他周身赤裸,已是皮开肉绽。脸上嵌满了石子和污血,一只眼球被烧得掉了出来,搭在脸颊上。这样子如同魔鬼,谁见了都害怕。

“快,动手杀死他!”王篆神经质地高喊一句。

“不,不能杀他。”

秦雍西立即锐声制止,他虽然惊魂未定,但仍不忘自己的职责,要带个活人回去交差。

杀也罢不杀也罢,王九思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些嚷言,此刻他一手以刀拄地,另一只手伸到脸上摸到那只烧流的眼球,一扯拿到手中,又一把扔到嘴里,嚼了几口吞咽下去,接着狂笑说道:“老子吞了一枚阴阳大补丹。”说着,只见得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接着全身痉挛。他松了握刀的手,双手猛抓胸口。

“他怎么了?”秦雍西惊恐地问。

“烧得痛呗。”

陈应凤幸灾乐祸地说。此时他已完全恢复了常态,紧张地关注着自己导演的这一场好戏。

王九思乱抓乱挠一通之后,突然两眼一直,扑倒在地,四肢动弹了几下,然后七窍流血而死。

“他死了!”

陈应凤喊道,语调显得特别兴奋。秦雍西赶紧上前俯身翻了翻王九思的眼皮,果然瞳孔放大,已是没有了鼻息。

“快去救黑老五。”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又一窝蜂拥进“点心房”,只见黑老五已经伏在那间屋的门槛上死去,也是七窍流血。

陈应凤蹲下看了看,然后站起来一跺脚,假装痛得揪心揪肺,嚷道:“就是你们两位大人,非要看什么豆馅烙饼,不但死了妖道,还把咱们的黑老五赔了进去。我这就进宫,去向冯老公公禀报。”说罢抬腿就要走,王篆一把扯住他,分辩说:“陈掌公,你不要出了事就诬人,是你自己要我们见识什么叫豆馅烙饼,怎么到头来成了我们的事?”陈应凤道:“怎么不是你?就是你说要王九思表演一二招。秦大人也点头同意,这样我才下令把王九思弄出来。”

陈应凤得理不让人,兜底儿说话。秦雍西与王篆虽不明白这里头藏了多大的阴谋,但已意识到上了陈应凤的圈套。由于事关重大,王篆还想理论,秦雍西拦住他,冷静地说:“陈掌公,王九思与黑老五都是七窍流血而死,这肯定不是受烫的症候。”

陈应凤鼻子一哼,蛮横地说:“豆馅烙饼就是这么个死法。”

逮住这个话把儿,秦雍西追问:“你既然知道这个刑法会死人,为什么还要坚持做呢?”

陈应凤一口咬得死死的:“不是我,是你们两位大人要见识!”

“王九思既死,能否让我们抬走?”

“活的不行,死的更不行。”

“为什么?”

“这是东厂的规矩。”

秦雍西与王篆对视一眼,感到无计可施。

刑部尚书刘自强得知妖道王九思的死讯后,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和秦雍西一起匆匆来内阁向高拱禀告。自从早上六科廊三位言官敲响登闻鼓后,这紫禁城内外就一直沸沸扬扬没个安生的时候,内阁的忙碌也就可想而知。张居正与高仪两位辅臣都患病居家,就高拱一人当值。前来晋见的人一拨接着一拨,这其中既有例行公事如外省官员来京朝觐到内阁听取首辅指示的,也有的是被登闻鼓敲得坐不住,跑来内阁打探消息。后者都是公侯勋戚之列,如成国公朱希孝、驸马都尉许从成等等,不是这等人物,高拱也不会接见。就这么十几拨人走马灯似的接见下来,不觉已到了下午未牌时分。高拱中饭都顾不上吃,只坐在值房里胡乱喝了一碗菜汤,吃了两个窝头。外边还有三四拨人候着,刘自强因是急事,便插队先自进来。刚把话说完,高拱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什么,死了?”

高拱身子一挺,差一点把坐着的太师椅带翻了。刘自强知道高拱性子急,怕他下面会说出不中听的话来,故先赔小心说道:“死是肯定死了,但是死得很是蹊跷。秦雍西在现场看得真切,王九思,还有那个牢头黑老五,都是七窍流血而死,这显然不是烫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