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沙州夜话(第2/3页)

欢迎仪式后,李清在衙门里小睡一觉,醒来时竟已经是黄昏时分,李清长长地伸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他随手推开后窗向外望去,通红的火球正缓缓向西坠落,燃烧的晚霞将整个县城披上一层金光,呜咽的号角从城墙上隐隐传来,院子里十分安静,他记得这里原来是几断土墙,现在土墙没有了取而代之是十几株低矮的胡杨,虽然幼嫩,却长得格外茂盛,一阵风吹来,翠绿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阳明吃饭了吗?”

李清蓦地回头,只见王昌龄正站在门口,一脸笑容,在他身后,敦煌县县令张巡也同他一般笑容,仿佛是被他传染。

说到吃饭,李清的肚子骨碌碌叫了起来,他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有吃,“二位请坐。”

李清笑着请他们坐下,随即向门口的亲兵做了个手势,亲兵很快端来一些酒菜。

“来!一起喝一杯,咱们边吃边聊。”

李清将酒给他们各满上一杯,这才端起自己的酒杯感慨地道:“离开河西走廊时,我一直恋恋不舍,我在想我们沙州位于戈壁荒漠之中,那里黄沙漫漫,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河西走廊大不相同,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料沙州竟也变成一块绿洲,河道纵横,绿树成荫,和我四年前离开时完全变了一番景象,这都得感谢二位父母官,来!我敬你们一杯。”

“这都是王参军带领大伙儿做的,我只打打下手。”张巡用胳膊肘拐了拐王昌龄,谦虚地笑道,他当年和李清一起来沙州时,皮肤倒也白净,可几年过去,人又黑又瘦,仿佛一根木炭一般,王昌龄也一样,他本来就是个老农似的官员,如今带领民众开渠挖河,亲自担泥挑土。

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和当年李清在义宾县初见他时一个样。

此时,张巡将功劳全推给他,他倒不谦虚,眯着眼将酒一饮而尽,一言不发,一副怡然受领的样子,李清将他俩的默契看在眼里,只微微一笑。

“不过!”他话题忽然一转,又问道:“我在路上听南霁云说,沙州人口已到三万户,可你们上报户部的帐表上却只有八千户,为何相差如此大?”

此话如奇峰横出,听得二人面面相视,这才想起,自己对面坐的可是朝廷的户部侍郎,这种作弊之事怎能瞒得过他。

“这是我的责任!”王昌龄手一摆,拦住张巡的话头,将事情揽了过来,“差异主要是那些从中原逃来的无地农民,朝廷的规定是不得受籍,必须要遣返回乡,可我沙州地广人稀,最缺的就是人,所以我便在帐表上做了手脚,只上报在籍民户,其他人都隐瞒下来。”

“玉壶兄胆子倒变大了,竟敢欺瞒朝廷,你不怕眼红者告你一状吗?”

王昌龄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帐表都是我和张巡亲手誉写上报,旁人并不知晓,若出了事,我一人承担便是,这些百姓在此已经安居乐业,我是绝对不会赶他们回去的。”

李清捋须微微一笑,“二位放心,此事我不但不会说,而且以后责任就由我来担,你们只想办法给我多募人来便是。”

他也只是问问而已,莫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户部侍郎,就算是,他也会装糊涂,不了了之,毕竟旧地故人在,他岂能做得绝情,再说李隆基批他增加三千军的编制,却只是个名额,并没有真正调军给他,还要他自己想办法募军,他正愁此事,而现在兵源已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怎不让他喜出望外。

不过王昌龄的话却让李清想到了高仙芝,安西的帐表上反映安西户数不增反减,会不会也是假的?

李清没有急问,他端起酒杯酌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慌地问道:“玉壶兄在西域几年,可了解安西的近况?”

王昌龄虽然口中不在乎瞒报之事,但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并非刺史,一旦有新刺史上任,此事就会立即露馅,丢官事小,他辛辛苦苦开创出的局面就全毁了。

但似乎老天佑他,朝廷又将李清派了回来,他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现在李清明确表态支持他,更让他再无后顾之忧,此刻李清已经转了话题,问起了安西的情况,王昌龄彻底放下心来,他连喝了两杯酒,兴致勃勃地道:“我去过龟兹两回,再加上沙州往来客商极多,耳闻目睹,我也略知一二,不知阳明想问哪方面的问题?”

“具体想听哪一方面我也不知,玉壶兄便给我讲讲时政吧!”

“时政?”

王昌龄连连摇头,“说起时政我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了,但说的都是实话,阳明听了莫怪。”

李清淡淡一笑,道:“你的直肠子性格我还不知吗?我既然问你,就是想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