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章 演戏

“盼盼姑娘这是去那儿了?”韦播在葱油小车边勒马站定,跟梁盼盼说了一句话后这才“看”到唐成,“唐成?你们这是……”

“回大将军话,贱妾是到镇国太平公主府为文会宴饮歌舞助兴的,这是刚自公主府回来。”言至此处,梁盼盼含笑一瞥唐成道:“唐公子乃是受邀的宾客,因车行不便,贱妾邀之同行的。”

唐成向韦播一礼后便静静看着他两人在面前演戏,分明是早有小丫鬟前面通知的,还非得整出个偶遇的架势,这就不嫌累?自己就是个普通士子罢了,值得韦播这正三品的抚远大将军玩儿这花呼哨?

“这倒是正好。”韦播哈哈一笑道:“本将军刚刚散衙正愁着回去怪没意思,唐成也是见过的,相请不如偶遇,中午这个多时辰少不得要劳烦盼盼为我等消磨了,唐成,你意下如何?”

“我跟将军一样,回去也只是闲着。”

“好,爽快。”韦播一笑声中,当先拨转马头往平康坊芙蓉楼而去。

芙蓉楼乃是长安城中最大的青楼,诸事着实便宜,三人到得梁盼盼房中不多久,酒馔诸物就已置备好了。

“来,饮胜!”与唐成对案而坐的韦播邀饮了一盏后,放下手中酒觞若不经意地问道:“唐成你的才华本将军是亲见的,以尔之才在今日的公主宴饮文会上必定大放异彩,此后金榜高中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啊,可喜可贺呀。”

“大放异彩!”唐成闻言随手摆弄着手中的酒觞,“将军所言不差,学生今个儿还真是大放异彩了,这下子公主想不记得学生也不成了。”

唐成说完这句满带讥诮的话后,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大笑声中径取了酒瓯满斟一觞,随即捧手处将一满觞酒仰脖而尽,因是喝得太急,淋漓的酒水从嘴角处流出来将胸前濡湿一片,至此,就是个陌生人也能看得出来他这是愤懑而饮,别有怀抱了。

“唐成你这是……”唐成未答韦播的问话,一边儿侍酒的梁盼盼因就将唐成暴打薛东之事叙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双目一转道:“文会散后唐公子离府最晚,贱妾观其出府时面有激愤之色,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何事?哈哈哈哈。”唐成这一笑真是声震屋宇,笑声里的激愤之意三里外都能感觉的清清楚楚,“我离府晚是因为蒙了镇国公主的召见。”

“噢!镇国公主素不轻易许人,这是好事啊。”韦播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探。

“好事,是好事,公主在沐浴处所这等私密之地见我,焉能不是好事?”唐成的笑声愈发的响亮了,原本的激愤之外更多的有了讥嘲之意,“我本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某十年寒窗,数载历练,素来也以用世干才自许,不料在公主眼中却只是个该以色侍人的张昌宗之辈罢了,身着纱褛,与诸面首争宠于汤池之室,好看重,好看重啊!”

竟为此事?梁盼盼、韦播两人此前一直在猜测唐成最后留在公主府到底干了什么。此时真个听到之后,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细瞅瞅唐成的容貌,再想想太平公主于男女之事上的肆意,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唐成也不理会他们的沉默,顾自又自斟自饮了一觞后,抓起身前案上的玉著叩案而击起来,手中边敲口中边合节长歌: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唐成满带激愤又讥诮的声音将这四句连歌三遍后,手中玉著猛然一顿,嘶声浩叹道:“某虽有用世奋进之心,然则时不我予,世不我予,呜呼,奈何!”

口中浩叹方完,唐成伸手处就又将酒瓯抓到了手中,一叹一觞,任是梁盼盼及韦播劝都劝不住,接连三四觞急酒下肚,就见正再次倒酒的他身子猛然一歪,带起一片“哗啦”的杯盘碰响声中,唐成已合身醉趴在身前的几案上。

见状,韦播与梁盼盼相视一笑掸了掸溅到身上的酒汁后,伸出手去推了推,“唐成,唐成……”

趴在案几上的唐成伸手像赶苍蝇一样拨拉开韦播的手,头也没抬的口中含糊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且去……”

韦播看着唐成这醉态可掬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嘿,这唐成看着甚是干练,却没想到酒量这么浅窄,这才喝了几觞竟然就倒了。”

“在公主府时他就已饮过不少,眼下这是二遍酒了,宿酒易醉,更何况还存着借酒浇愁,存心求醉的念头。”梁盼盼看着歪倒在案几上形容狼狈的唐成,叹息声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原是出自六朝渊明陶公,陶公一生常处于仕与隐的艰难抉择之中,欲仕则世道污浊,欲隐则贫病交加自给不能,其言其诗历来最易为失意士子所称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