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活就是首先要能吃饱饭(上)

感觉到嘴角有些热热的,咸咸的,唐缺慢慢醒了过来,他知道又是那个满身补丁的妇人来给儿子喂饭了,她丝毫不知道就在三天前自己的儿子其实已经换了人。

唐缺依旧如前两天一样没有睁眼,前两天装昏迷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处境还没有搞明白,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现在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则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妇人。也就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这鸡汤也不知道热多少遍了?”今晚妇人喂的依旧是用鸡汤泡的米饭,鸡汤因为热的次数太多就显得很浓稠,至于米也没有半点后世吃的东北香米那种香味,反而散散的像是后世里最次的黄糙米。

唐缺配合着妇人的动作吃完饭,但妇人却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喂完饭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将手中的粗黑陶碗放在床边少了一条腿的原木桌子上后,妇人就这样看着唐缺发起愣来。

唐缺借着室内昏暗光线的遮挡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很细小的缝隙,这是个满脸皱纹的农妇,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让唐离心生好感的是,农妇的衣服虽然满是补丁,却浆洗得很干净,隐隐能闻到一股皂角豆的味道。

唐缺发现农妇的眼睛虽然落在自己身上,其实却飘忽的没有焦距,对了,她是在愣神儿。看着她愣神儿后最真实的面容与神情,唐缺竟莫名地想到了鲁迅《祝福》里的那个祥林嫂形象。

只是这农妇却没有喃喃的诉说什么,只是在愣神中任双眼的泪水慢慢地滑落下来,应该说,这样的场景的确很有触及人心的效果,以至于唐缺的心就再难保持旁观者的冷漠。

默默地愣神,默默地流泪,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随着外面门上传来一阵“吱呀”的开门声,农妇猛然醒了过来,草草的抹了一把眼泪后,她又用手探了探唐缺的额头,随后端着碗转身出房去了。

这下子唐缺愈发觉得农妇像祥林嫂了,不仅是她刚才的神情,也包括这只满是茧子的手。

“当家的,回来了!”隔着一堵满是裂缝的土墙,外面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进来,农妇的声音满含着希冀,“怎么样,红参买回来了?”

“成儿今天怎么样?”这个男人的声音也显得苍老,带着很厚的疲惫。

“烧退了不少,就是还没醒过来。红参……买回来了?”

“没。”硬硬的一声后是长时间的沉默,“药铺里的伙计说这个红参是海那边的新罗来的,比前几天成儿吃的白参高了六成多的价,我身上钱不够。”

“……六成多……那咱还差……差多少?”

“要按张郎中说的买二两的话,就还差一百三十一文,不过我今天在集上打问过了,隔邻的房州红参便宜些,约摸能省下二十文。”

“一百三十一文……天爷爷,差这么多?咱那房子……”

“请郎中,抓药,还有前面买白参给成儿吊命,卖老房子的钱早就花得差不多了。”苍老的男人声音说到这里又沉默了许久,“赶了一天路,腿确实是软了,等我歇歇再到宝成那里去看看。”

“宝成能有钱?你这不是让闺女兰花儿为难。”吱的一声响,坐下来的农妇也陷入了沉默,这样的沉默使屋内外的气氛非常沉重,连里边的唐缺都感受到了厚重的压抑。

许久之后,农妇打定主意地低声道:“当家的,你去一趟,把刘里正请来,让他把纸笔带上,顺便再把村里能识字的张华请来当个中人。刘里正家娘子好几回夸过我茶饭好,也说过她家还缺个灶头婆子,前两天我听刘三儿家的说过一耳朵,现今城里人市上茶饭好的灶头婆子能卖八吊钱,要是有好的人牙子居中说合,还能多卖一吊半吊的,咱就按八吊算,当家的你记好这个价。”

“卖你弄甚。”苍老的男声里又多了些瓮瓮的低沉,“咱在河滩上不还有一亩水田?”

“水田不能卖……”伴随着农妇激动声音的还有“哐”的一声脆响,显然是那个粗陶碗掉地上给摔碎了,“咱家可就只剩这一亩水田了……”

听到这里,唐缺再也难以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现在住的房子这么破,为什么他吃的鸡汤是热了又热的。如果说前面卖房子是这家人为了给儿子治病还跟他没什么关系的话。那现在如果他再不醒过来,外面就要卖人卖地了,而这卖人卖地的钱可是要实实在在的花在他身上。

再者,从开始听到这里,明白前后事件因由的唐缺确实被这对贫寒的父母感动了,看着这样的父母继续受折磨的确是一种罪过。

“啊!”唐缺一声轻呼刚刚出口,外面说话的声音顿时就停住了,随即就听“哐哐”两声乱响,屋子的门帘已被一阵风似的掀开,农妇两口子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