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汝之不慧(第2/3页)

是峻送走了纬氓,这才匆匆又去找到县丞陆平,索要了“大盗刘某”的供状来瞧,旋即命小吏掌灯,直入狱中。郑县狱内关押了不少人,但大多并无重罪——搁后世来说,就是违反了治安条例,但还不到触犯刑法的地步——一般关几天就放出去了,只有陈纻、马齐、马钧三人,算是重犯,身带桎梏,给囚在最里面的隔间之中。

三个人是分开关押的,是峻先去见了“主犯”马齐。马伯庸因为招供得快,身上倒并没有什么伤,也就屁股上挨了几板子而已,皮都没破,他养尊处优,这就已经受不了啦,俯身趴在地上直哼哼。狱卒用木棒挑着桎梏,把他拖将出来,恶狠狠地按倒在是峻面前。

一灯如豆,映得是子高面上阴晴不定,颇显狰狞。马齐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就赶紧伏身下去,连连磕头,口呼冤枉。是峻先报了自家的姓名和职务,然后假装并不了解内情,开口便问:“汝非冢岭山间大盗刘某乎?”

马齐眼泪鼻涕横流,反复声明是认错了人。是峻取出通缉令来给他瞧:“所载相貌,分明是汝。”马齐说人有相似,小人实实在在是冤枉的呀。是峻冷笑道:“既称冤枉,如何招供画押?”马齐哭道:“小人惧刑,不得不招耳。”

是峻说了:“吾本疑刘某乃假名耳,不意真名马齐……”马齐赶紧说不是啊,我一直呆在扶风武功,这才是初次踏足关中,什么大盗,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哪!是峻假装沉吟少顷,冷着脸缓缓说道:“如此说来,是错捕矣。然若即宽放汝等,赴洛申诉,吾恐不保其位……”马齐虽然胆小,其实倒也不傻,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磕头:“若得宽放,足感县尊恩德,小人岂敢上告?”

是峻说好,反正你的供状还在我手里,要是敢把此事泄露出去,我就把这份你亲手画押的供状上呈刑部,看弄不死你小丫挺的!

下令把马齐暂且收监,第二个又提出陈纻来。陈兹免因为牙关甚严,不肯招供,倒是结结实实地受了不轻的刑,屁股都快给打烂了,十指还被拶得红肿。是峻见了,不禁皱眉,心说陆平真酷吏也,我跟他搭档可也得防着点儿……板着脸问:“汝何不招,乃至于此?”

陈纻趴在地上,梗着脖子:“吾本无罪,有何可招?”是峻把马齐的供状拿给他看:“汝党已招供矣,汝安可免?”陈纻冷笑道:“三木之下,何不可供?然纻非畏死之人也。”

是峻心说这家伙倒有些难弄……想了一想,又问:“闻汝等于食肆中讪谤朝廷,有诸?”陈纻说了:“朝政阙失,吾等士人岂不可议耶?何谓讪谤?”是峻倒是也挺好奇,说你究竟议论了些什么朝政呢?可敢当面对我陈述?

陈纻闻言,不禁有些犹豫——他自己说不怕死,未必是真话,只是不肯身背污名,无缘无故就死罢了。这真要他当面指斥县令的施政,万一把县令给说怒了,随便安个罪名处死自己,那还不简单吗?真要说吗?未免太过危险啦。

见他犹豫,是峻不禁冷笑:“既敢宣之于肆,乃不敢当面直陈耶?”你也就这点儿胆量吗?还装什么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陈纻受不得激,又一想,现在安自己身上的罪名就已经挺恐怖的啦,事已至此,且让我死也死得壮烈一些吧!于是略微组织一下语言,便将食肆中对马齐等人所语,敞开了分说一遍。

是峻冷着脸听他讲完,随即撇嘴而笑:“真无识之论也。”他的施政理念大多来自于是宏辅,自然早有对付反对者的完善说辞,当下条理清晰地逐一加以驳斥:“汝云吾为厚其税赋,当知税赋为国家根基,若无税则国乃贫,国贫则必生乱,但不害民生,厚赋何过耶?”

可是税收多了,就一定会危害到百姓的生存吗?就一定会官逼民反吗?“国家税负,本有定额,吾非加赋,而能多征,孰谓不良?”商业若不繁荣,商税自然收得就少,商业若是繁荣,商税自然丰足,商贾按照朝廷的规定额度缴税,怎么会变穷呢?我三市合一,给了他们做生意更大的空间,从中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这本是公私两便之事啊。

再说朝廷增吏的问题——“今之吏较汉之吏,所增亦不过一二成耳,何得谓多?”中央分三台三省十二部,机构是增加了,但职权清晰,减少交叉,不但办事方便,而且真没增加什么人——“乃可免冗吏冗政之弊也。”至于地方上,虽然正牌公务员的数量增多了,但你以为原本那些编外人员就不吃朝廷钱粮?他们的俸禄大多由正职官吏拨给,说到了还是来自于国库啊。怎么可能改编外为编内,就把国家给吃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