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入深宫光绪帝登基 涉江湖李鸿章遇险

  一八七五年一月二十日

  太和殿外披红挂彩,殿檐下摆满各种金银器皿,流光溢彩,光亮照人,旁边依次排列着木制的斧、爪、戟,再远处插满各种伞、盖和旗帜,在微风的吹送下彩旗呼啦啦地迎风飘扬。更远处,大和门东西檐下,放置着各种乐器,有编钟、编磐、笙、琴、萧、鼓、云锣、木管。漏壶滴到寅时整,随着执事太监一声沙哑的吆喝,各种器乐长鸣,一时间,中和韶乐与丹陛大乐交相齐鸣,由轻缓柔曼渐趋热情奔放,继而又变得高亢激昂。这激越的声乐中透露出高贵和威严。不知何时,那些铜炉、铜兔、铜鹤中飘起袅袅香烟,那时浓时淡的香气由低而高,弥漫整个大殿,人们透过这依香淡气、肃穆庄严的气氛,体味着一种说不出的迷茫和怅惘。

  幼小而瘦弱的光绪在杏黄色的团龙朝服包裹下显得更加瘦小,冬朝冠上一颗银白色的珠顶在红色的帽绒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小光绪坐在宽大的龙垫上,眨巴着小眼睛无神地望着下边跪满了一大片戴着红缨顶子的年老的与年轻的官员。他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只觉得好玩,但又没人和他一起玩,看着这些人那么滑稽可笑,直想拍手笑,却又笑不出来。他不敢笑,因为他偷眼向旁边望去,看见站在身旁的执事太监正用冷眼瞪着他,干瘪的嘴唇,肿大的眼泡,满是皱纹而冷酷的老脸,和那张尖尖的嘴巴,就让小光绪感到害怕。更让他害怕的是身后这薄帐里的一张女人的脸。昨天晚上,不知啥原因,竟尿了一床,让这位皇阿爸知道后,不但狠狠朝脸打了一巴掌,还挨了拧耳朵,现在想来,耳朵好像仍在疼。小光绪轻举小手揉了揉耳朵,向身后转过脸,正碰上那冷峻的目光,他急忙又转回身,老老实实地坐正。

  登基大礼已进行到高xdx潮,百官山呼万岁朝拜,礼炮阵天齐鸣,一队队大臣跪下站起,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又一声炮响,恰在这时,太和大殿龙垫前从房顶殿梁上落下一对正在纠缠在一起的青斑蛇。人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进行着大礼,沉浸在这庆典的欢乐中,小光绪也正独自在龙垫上玩得高兴,猛见大蛇,吓得直哭。两旁执事太监也是一阵心悸,急忙呼唤御前侍卫捉蛇。这一喊,殿前可乱了套,一时间人声嘈杂,好端端隆重严肃的场面仿佛变成了街头集市上看耍猴似的。

  等武士把蛇处死携带出去,人们虽然稳定下来,但再也没有刚才肃穆井然的气氛了,始终有人在小声嘀咕着。小光绪也许生来怕蛇,经这一吓,不住地揉眼啼哭。慈安太后没法,只好从帘后走出安慰,她轻拍着光绪的后背说:

  “别哭,别哭,还是皇上呢?怎么这么好哭。别哭,马上就完了。”

  慈禧一听,马上脸一沉,上前拉住慈安太后的胳膊说:

  “姐姐,怎么能在这种场面上说快完了呢?”

  慈安太后一听,也觉自己刚才所说不妥,一声不响地退回来悄悄坐下。慈禧太后伸手捏住光绪的耳朵,低声狠狠他说:

  “别哭!再哭,我拧掉你的耳朵。”

  这话果然奏效,光绪咯噔一下不哭了,怯怯地回头瞟了慈禧太后一眼,老老实实地把手从眼上拿下坐好,慈禧这才把手从光绪耳朵上拿回去,回到帘后的坐椅上。

  光绪不哭了,呆坐在宽大的龙垫上,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终于忍住了,没让它流出。光绪出神地望着跪班的大臣,他终于在队列中看见他的阿玛奕譞。呀,阿玛也瘦多了,眼圈也好象发红,光绪死死地盯着阿玛,可阿玛一次也没抬眼看他,他想喊一声阿玛,让阿玛给他做风筝玩,可终于没有喊出口,他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瞪着自己。

  登基大典在虎头蛇尾中结束,这真是蛇尾,一对青斑蛇这么一搅和,后边几项礼仪程序尽管一项没少,但与开始相较,显得冷清多了。礼炮也没刚才响,乐典也没先前洪亮,就连那檐下的香也淡了许多。许多王公大臣呢?比先前更少了精神,可能是没来及吃早饭,天快进午,一个个饿的没精打采吧?

  大典结束了,两宫皇太后传下话,让奕譞留下陪陪圣驾。

  奕譞等众朝臣走散之后,独自在太和殿外徘徊几下,心情十分矛盾。留下吧,见到新皇上难免伤心尴尬,弄不好太后还会怪罪,走吧,违抗太后豁旨,更要引起太后不满,真难哪。奕譞耷拉着脑袋向养心殿走去,凤走几步,随行太监将他领进东暖阁。慈安正忙着比试帘子,她在一堆帘子里挑来捡去,指着一个旧帘子说:“这就是当年同治皇上刚继位时,我们姐妹听政,这帘子是委实不能用了,应该换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