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回 怀异志携手进龙门 见真赃决裂出贡院(第3/3页)



  杨名时简直被他说糊涂了,什么“我们要承担这血海般的关系”?外边有人买卖考题,主考官揭发出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嘛,担的什么关系?什么“出示考题在前,举发舞弊在后”,这不是埋下了伏笔,在向我暗示,如果我去首告就要反过来追究我的责任吗?哦,我明白了,张廷璐的哥哥现在是上书房大臣,他最有可能偷得考题,他们兄弟二人就是这件考场作弊大案的最大嫌疑者!

  杨名时不能再沉默了:“张大人刚才所说似乎有理,但细想起来却有些不通。皇上把抡才大典的重任压在我们肩上,我们就应该凭着对皇上的忠心把事情担起来,而不能光靠猜测为自己开脱。与其说什么‘神仙’、‘能人’一类的废话,倒不如认真地想一想,也许皇上身边藏着小人呢?也许我们这考场里就有人纳贿收受呢?也许我们之中的哪一个人,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呢?依学生看,咱们不能去想怎么才能骗过皇上,怎么才能洗清自己。皇上再三嘱咐我们要秉公,前天刚进贡院时,我们也都曾向天盟誓。所以这事不能只想人情,更要多想想天理。在下以为,这一科的考试应该立即停止。我们应该立刻向皇上请旨,按皇上旨意去办,不能再犹豫了!”

  杨名时说得够诚恳的了,哪知张廷璐却突然变了脸。他恶狠狠地说:“好哇,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张某人就是偷露考题之人。好好好,我一心为了维护你,你却疑到我身上来了。既然这样,你愿意拜章呈奏皇上,那就请便。不过我也要拜章,而且头一个就要参你!”

  一听张廷璐说要拜本参奏自己,杨名时也怒声问道:“什么,什么,你要参我,我有什么错?”

  张廷璐连压带吓唬地冷笑着说:“嘿嘿嘿嘿,请你安坐稍待。我会让你先看到我的奏章的。”

  杨名时年青,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能在这里等候张廷璐的弹劾吗?就在这时,在外面等着接题的承题官进来了。他刚往里面一伸头,正好让杨名时看见。杨名时想也来不及想,就大声说:“好,你来得正好。快去传话,今科考试立即停止!贡院的人役全部出动,包围搜查贡院街的伯伦楼,把那里的人全都拿下,送交顺天府听审!”

  “慢!”张廷璐断喝一声:“姓杨的,你懂不懂规矩?有没有王法?这里的主考是我而不是你,你不要太猖狂了。”他回头对承题官说,“你们都听我的吩咐,第三场考题立刻发下去,考试照常进行。派两个人到顺天府去通知他们,锁拿伯伦楼出卖考题的人候审!”

  张廷璐是正主考,他的话就是命令,承题官答应一声领了考题出去了。杨名时跌坐在椅子上,心想,自己怎么这样多嘴而又沉不住气呢?刚才的两句话,全都让张廷璐抓住了把柄。自己是副主考,没有权力下令停考;自己是考官,也没有权力让顺天府到伯伦楼去抓人。唉,糊涂啊!

  张廷璐高兴了:“姓杨的,你还嫩着哪!请安坐听参,我还要在奏本里给你加上一条罪名:擅权。什么时候你升了大主考,那时你再来发号施令吧。”

  一个书吏走进来禀道:“大人,十一房有个贵州来的举子夹带了一本书,被房官抓住了。请示大人如何处理?”

  张廷璐正心烦意躁,脱口就说:“贴了他的卷子轰他出去。告知贵州府,停考三年,以示惩戒。”

  在一旁苦思对策的杨名时,突然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启示:举子犯戒就可以轰出去,我这个副主考为什么就不能出去呢?他来到门口对自己带来的家人说:“快,给老爷我预备轿子!”

  张廷璐忙问:“你要到哪里去?”

  杨名时一声不语,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张廷璐一看急了,大喝一声:“站住!”

  杨名时停住了脚步:“怎么,举子能走,我就不能走?”

  “他是被逐出考场的。”

  “我是自己把自己逐出去的!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因为这里边大脏!”杨名时寸步不让。

  “你是官身,是有差使的人!”张廷璐半上提醒半是威胁地说。

  杨名时放声大笑:“好,多谢你的关照。”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头上的顶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廷璐,却像头上挨了一闷棍似的,倒在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