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第2/2页)

“鬼禁”的开放,当然是在“文革”之后了,虽然四凶既歼,百废待举,但要想公开地说鬼,却还要等待一段时间,被束缚多年,血液已经僵滞了的头脑,一时半会是不好舒展开的。在我的记忆中,好像过了将近十年,冯骥才先生才在一篇随笔中试探性地提出,应该研究“鬼的文化”,然后上海一家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叫《鬼文化》的翻译小书,虽然书里谈的西方的“鬼文化”与中国的“幽冥文化”并不是一样的概念,但从此封闭的大门总算悄悄地打开。时至今日,鬼的禁令已经荡然无存,只要看一下网络上的“莲蓬鬼话”,就可以知道开放到何种程度了。

我是自小就喜欢听鬼故事的,听了怕,怕了还要听,到了识得一些字的时候,就要自己找来看。现在能勉强读一些文言文,也正是少年时硬啃《聊斋》的结果。鬼故事看多了,便对中国的幽冥世界有了一些了解,多少能看出,哪些故事较能代表俗民的幽冥观念,哪些更多的是个人化的创作,在纷纭众说中,也或许摸索到一些共通的东西;而最主要的感受,就是觉得曾经可怕的鬼故事其实并不比人世中的东西更可怕,认真琢磨起来,往往能得到会心的趣味。于是到了赋闲无聊的年纪,忽然就萌生了自己也谈谈鬼的念头。

虽然如此,要想在一本像样的刊物上登载专门谈鬼的文字,其实也并不容易。那倒未必是因为怕触犯什么禁令,更多的可能是觉得鬼这东西荒诞无稽,不值得一谈吧。其实有些虚妄的东西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正如某些供于庙堂、昭示天下的一本正经的东西本来就是虚妄一样。虽然如此,我试着写下第一篇的时候,也是缩手缩脚,怕吓着编辑,更怕给人家平添麻烦。所以把稿子寄出,被退回或者从此杳无声息,对我是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的。意外的倒是《万象》杂志不但慨然接纳,而且竟然建议为谈鬼开个专栏。于是两三年间,就断断续续地有了这二十来篇。而这期间,除了《万象》编辑先生的支持之外,前辈学者和年轻朋友的扶掖及鼓励,都是让我这个最怕作文的懒人破例坚持至今的动力。对此我是深为感念的。

现在上海文艺出版社愿意把这些谈鬼的文字集成一册,供那些有谈鬼同好的朋友聊发一粲。这在我自是感到荣幸的。于是就把这两三年内的谈鬼文字,包括没有在《万象》上发表的,按照成稿的时间顺序排在一起,并把自己能看出毛病来的字句做了一下修正,然后就交了出去。同时也算把“谈鬼”告一段落,暂且停下,想在听了读者的意见之后,再决定是不是还谈下去,怎样谈。

栾保群

二〇〇九年立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