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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帝命令李鸿章把军备情况具实上报的次日,日本驻中国代理公使小村寿太郎对总理衙门提出:“关于朝鲜问题,希望日、中两国直接对话解决,不要他国干涉。”

翌日,7月4日,李鸿章接到袁世凯的电报,“日本没有和平意愿”,“请让我调转”。

第二天,袁世凯又来电:“日本迫使朝鲜改革国政,又增派一千五百兵,对此状态,我已一筹莫展,只能忍受屈辱。我想去天津,辅佐朝鲜问题,这里暂时交给唐绍仪。”

袁世凯在朝鲜多年来阻止日本的扩张,此时要更换他人,等于卷旗逃跑。

然而,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袁世凯继续留在汉城已经没有价值了。深受日本政府憎恨的他不在那里,或许会更好些,只是不能灰溜溜地回国,得给他找一个台阶。

李鸿章报请总理衙门,答复是:“待事到极限、再也无法挽救之时,以北洋(李鸿章)面询为由,召回天津。”

袁世凯离开汉城,在原则上已得到本国政府的批准,只是什么时候尚未定准。关于朝鲜问题,没有谁比袁世凯更了解,本应把他留在朝鲜,但李鸿章仍期待着俄国的干涉,没有放弃和平解决的念头,所以,出于两个理由,他决心更换袁世凯。

一、唯恐同日本之间对话时,一直与日本矛盾较深的袁世凯会成为妨碍。

二、万一问题得不到解决,酿成战争,恐怕袁世凯的政治生命也就完了。对李鸿章的北洋派来说,袁世凯的才干是缺少不得的,必须防止他丢官。

于是,李鸿章把袁世凯这颗棋子从棋盘上撤下来。

7月9日,由于英国的调停,日本的代理公使小村寿太郎同总理衙门大臣在北京举行会谈。双方各持己见,终于决裂。

日本外交大臣陆奥宗光原来就反对英国从中调停,但伊藤首相定下依靠英国的方针,不得不服从。他期待着调停的失败。在清政府方面,李鸿章也过分把希望寄托在俄国干涉上,对于英国的调停虽然也表示欢迎,但又担心俄国和英国的调停竞赛会把问题弄僵。

中、日两国都对英国安排的北京会谈表示冷淡,那怎么能谈成呢?

寄以莫大期待的俄国干涉失败——李鸿章得知这个消息是在7月9日。

俄国驻中国公使喀西尼派巴甫洛夫来告诉李鸿章:“俄罗斯帝国只能从友谊方面劝告日本撤兵,而不能使用武力强制日本。至于朝鲜的内政应否予以改革,更是俄国不希望介入的问题。”

其实,喀西尼公使是积极的干涉论者,他曾极力建议本国政府,介入朝鲜问题。他断言,日本独占了朝鲜,俄国的情况要比现在坏得多。

在不能把大军运往远东的现在,俄国希望朝鲜局势像以前一样动荡不安。一旦中、日两国中的某一国确实控制了朝鲜半岛,俄国就没有南进的希望了。

喀西尼公使的势态分析不能说是错误的。但是,现在无法把大军运往远东,如果干涉失败,就将束手无策,尴尬地退出,把俄罗斯帝国的面子丢尽。

西伯利亚铁路竣工以前,在远东不能进行大规模作战,俄国的这一弱点,日本最清楚。

即使进行干涉,成功率也将是最低的,这就是俄国外交部的判断。

北京的喀西尼公使是积极的干涉论者,而彼得堡的外交大臣格尔斯却不是。

东京的希德洛夫公使报告说:“日本国内呈现极度兴奋状态,恐怕政府欲罢而不能。”

日本国内舆论是清一色的主战论,而且正如希德洛夫所说,是处于兴奋状态。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所追求的目标——跻身列强,就在眼前。所谓“列强”,就是倚恃武力,出兵外国,夺取利益的国家。日本正处于这种夙愿即将实现的兴奋之中。报纸也煽动着主战论。

6月29日的《时事新报》刊登了这样一段报道:

旧水户藩复权士族及旧须坂藩复权士族二百六十八名之总代表,昨日经东京府向陆军部请愿,欲组成战刀队,赴朝鲜参战。

下面是7月1日《东京日日新闻》登载的报道:

关东地方素有侠客之称的石定事高桥文吉,为此次朝鲜事件,近日纠集府下游民一千人,亲自统率,呈请从军。有人说:汝志诚可嘉,只是战斗均由海、陆军队承担,恐难以如愿,不如去当役夫,冲入枪林弹雨之中,协助辎重士兵。于是,高桥为此而到处奔走。

7月4日,在神田锦辉馆举行演讲会。大讲什么“千载难逢”“机不可失”“东洋盟主”“千钧一发”“朝鲜风云”等,是一次主战论的演讲会。大井宪太郎、犬养毅、长谷场纯孝等人是主要角色。

当时日本报界都把李鸿章写成一开始就是主战论者,而朝廷则持非战论。其实,甲午战争爆发之前,宫廷中分为两派——后党和帝党,前者是稳健派,后者是主战派,李鸿章当然是站在西太后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