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热带地区的澳大利亚

地图上,澳大利亚扬着长长的犀牛角,诱人地向位于北方的东亚那数百万密集人口遥以致意,我们对此已经了然于胸。在犀牛角的底部,澳大利亚巨大的罗马鼻子的鼻梁北面约180英里处,凯恩斯小城面向太平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大堡礁。眼下我就在这里。你要是从欧洲朝赤道行进这么远的距离的话,会发现自己身处塞内加尔或者苏丹了。不过,北昆士兰这块地区依然是不折不扣的澳大利亚。凯恩斯规模虽小,却是典型的澳大利亚东海岸城市,码头、购物中心、银行、酒店、机场和火车站一应俱全。铁路从布里斯班和南部其他大城市毫无间断地延伸到凯恩斯,在此由海平面高度爬升到阿瑟顿高原,并叉开细小的分支,沿线腹地的农产品便随之向下运送到港口去。在高地上,大自然向远道而来扎根于此生活的北欧人做出了明显让步。在同一纬度上的秘鲁,人必须上到8000到10000英尺海拔高度的地方,才能争取到温和的温带气候。在北昆士兰,上到1200或1500英尺即可奏效。这个隆冬6月的某一天,高原地区遭遇了一场严重的霜冻,在该地区耕作的都是英国和爱尔兰裔的澳大利亚人,留待意大利裔的澳大利亚人在下面低海拔的产糖地区砍甘蔗。北昆士兰的北欧人对于热带自然做出的让步较少。他们倒是在床上悬挂了蚊帐,也把房屋造在桩子上,这样对于入侵的白蚁,就算无力阻止,至少还能有所察觉。不过他们照旧吃牛排派和脂油布丁,和他们不列颠群岛上的祖先一样。

热带的大自然慷慨施予,但其实也有变幻莫测的另一面。如果你从凯恩斯一路游玩到大堡礁上的格林岛(距离比多佛尔到加来的航程(1)少4英里),就会见识到大自然在海平面以下极尽慷慨大方之事。参观过这座珊瑚礁岛上的水族馆后,你可以下行进入固定在海底珊瑚礁当中的玻璃屋水下观察室,轮到让鱼儿透过舷窗来观察你了。你会发现,自己在这里俨然置身“康提基号”船员所描绘的海底世界;不过,展现在你眼前的是微缩版的海底世界,而且全无深海的恐怖怪物。这里呈现的一切都是那么绚烂多彩、美妙动人。鱼儿和起伏摆动的植物——在珊瑚上摇曳生姿,好像一头浓密的头发——全都色泽艳丽,五彩斑斓得超乎想象;数不胜数的热带鱼急速地游来游去,但并非大鱼吃小鱼,尽管它们长短不一,从长达一英尺的到约莫不足四分之一英寸的应有尽有;它们对同类相食并不动心,因为尽管鱼群庞杂密集,但是对所有的鱼儿来说,这里的浮游生物绰绰有余。基于同样的道理,在凯恩斯,游客在酒店房间里也是夜不闭户。相对于人类而言的浮游生物便是消费品,北昆士兰流通的物产极为丰饶,消除了诱人犯下像战后英国艰难时日中屡见不鲜的小偷小摸罪过的诱因。我想,北欧人与生俱来的诚实,在澳大利亚也不见得比在他们原来的生存环境下更显著;但是在澳大利亚,如果他变得掠夺成性,那么他猎取的等级是鲨鱼级的,而不是鹦嘴鱼级的。各地时不时出现澳大利亚政客侵占上百亩尚未开垦公地的情况,但这样的行径由国家或者联邦承担损失。与此同时,北昆士兰的公民不必私下守卫他个人的安全剃刀或者自来水笔以防失窃。

地球这一迷人角落的未来将往何处去呢?高地上火山爆发所形成的土壤,几乎和峡谷底部冲积形成的土壤一样肥沃,目前牛奶、玉米、花生和糖的产量在绝对数字上相当可观。不过,比起这片土地的潜力,北欧人和地中海人迄今为止开发利用北昆士兰的程度,在如今越过新几内亚的群山遥遥关注着赤道另一端这片“应许之地”的数百万东亚人看来,算不上出色。什么是未来?且让我们把这个问题,提交给在自凯恩斯至库兰达公路上行人必经的阿瑟顿高原那片区域中挖洞的白蚁们吧。

这块荒凉之地不适宜树木生长,也不宜人类居住,于是社会性昆虫将其变为它们的领地并且长年占据。它们建在地上的蚁冢厚厚实实,耸入云天。假如人类及其建筑成果被缩小到白蚁的身量,那么绝大多数蚁冢都会令帝国大厦显得相形见绌。区区若干平方英里区域内的白蚁数量,或许和今日(2)中国的人口一样众多。让我们向这些白蚁请教北昆士兰的命运吧。在过去一百万年里,这些社会性昆虫一直在等待着人类——这一在它们的古老领地上侵略成性又不讲规矩的暴发户——等着他们铸成大错,自行消亡。所谓的大错,可以表现为欧洲人和亚洲人为了占有合乎理想的土地而决一死战的形式,因为欧洲人立下桩子表明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却没有合理有效地进行开发、充分利用他们的所有权。在白蚁的大本营和库兰达的村庄之间,有一些凶险不祥的迹象:废弃的战斗机跑道和轰炸机基地,当地墓地中有几排战争公墓。“二战”期间,澳大利亚陆军和美国空军曾在此大量集结,以防范日本大举入侵的危险局面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