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一滴血(第3/4页)

迟至战斗结束后,西班牙人才第一次遭受严重的损失,两起事故都与敌军的行动无关,却像是注定似的,让无敌舰队失去了两艘主力战舰。第一起事故看起来轻微一些。下午 4 点过后不久,西班牙人开始重新组建用于防御的新月阵型,当时安达卢西亚分队正在靠近公爵的右侧,该分队的capitana,亦即由佩德罗·德·瓦尔德斯指挥的旗舰“罗萨利奥圣母”号突然与另一艘安达卢西亚船只相撞,由此失去了船首斜桅。接着,仅仅几分钟过去后,公爵的左侧又发生了一起大爆炸。奥昆多分队的第二主力舰(almiranta)“圣萨尔瓦多”号在人们眼前陷入熊熊火海;她的尾部连同两层甲板的艉楼已经消失不见。显然,是储藏在船尾的火药发生了爆炸。

关于第二起事故,我们离它越远,它的情节就变得越发详细并透露出戏剧性。在送交腓力的日记或者航海日志中,8 月 21 日这天,梅迪纳·西多尼亚只是简单地提及储藏在“圣萨尔瓦多”号上的几桶炸药发生了爆炸。推测起来,公爵应该已经询问过内情,一些“圣萨尔瓦多”号上的幸存者登上了“圣马丁”号的甲板,假如他掌握的信息真的仅限于上报的内容,那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发生爆炸时周边的所有目击者几乎都已罹难。很自然地,各种光怪陆离的臆测很快传遍了舰队上下。一位最后在“圣马丁”号上结束航程的名叫弗雷·博纳多·德·贡戈拉的船员表示,据他听说,爆炸原因被归结为炮手的疏忽大意,这是一个听上去可信的猜测。但在另一艘船上,有人说是炮手主动点燃了炸药桶,而且没有人知道个中原委。也许原因在于,这位炮手是名英国人。另一些在格拉沃利讷① 之战后被救起,但并非来自“圣萨尔瓦多”号的西班牙逃兵又讲述了一个情节更加详细的故事。据说一名荷兰炮手长因粗心大意受到指责,忿忿不平的他在弹药库安装了导火索,点燃之后跳下了海面;至于他随后去往了何方,也没有相关的说明。在阿姆斯特丹,一位富有想象力的消息灵通人士还提供了一个更妙的故事版本。这位炮手长(自然换成了一位被迫服役的荷兰人)由于在后甲板上抽烟而受到奥昆多的责备,于是他冷静地将烟斗中残剩的烟丝抖落在一只火药桶中,整条船因此炸开了花。当然,奥昆多本人并不在“圣萨尔瓦多”号上,不过,错把西班牙舰队中的第二主力舰当成旗舰的,并不是只有荷兰人。至于那桶火药为什么要放在后甲板上,倒是一个无关故事精彩程度的小问题了。几周后,汉堡也有了本地的故事版本,这一回炮手长换成了德意志人,西班牙长官施暴的道具则变成了一根棍子。

等到佩特鲁乔·翁博蒂尼也开始关注这起事件的时候,故事已经有了完备的轮廓。这一次炮手长乃是弗莱芒人,他的职业荣誉和个人尊严都经受了非难,申斥下属的西班牙长官不仅早就为他戴上一顶绿帽子,现在竟公然威胁起他女儿的幸福和安全,故事的创作者显然享有诗化的特权,竟然允许炮手长的妻女全都出现在“圣萨尔瓦多”号的甲板上。弗莱芒人在引燃导火索后纵身跃入汪洋,与大船同归于尽。在结尾的地方,翁博蒂尼用动人的笔触谴责了西班牙长官的愚蠢行径,指明他不该唤醒人类胸膛中野蛮的复仇烈焰。翁博蒂尼的版本具有华丽的巴洛克风格,本可以令之前的所有传言赧然失色,不过它已经有了太多的竞争者。而且在北方人看来,翁博蒂尼的故事和意大利的某些巴洛克风格教堂一样,多少有些琐碎繁杂、华而不实。一个又一个的版本被灌注了热爱自由、爱国主义和矢志复仇等各种主题,故事的主角在荷兰人、德意志人、英国人和弗莱芒人之间来回变换,所有这些传言与大卫·格文的神话一起,都已深深嵌入了有关无敌舰队一役的传奇故事。

故事虽是杜撰的,它们意在解释的那场灾难却足够真实。梅迪纳·西多尼亚当机立断地鸣了一炮,借以吸引全军的注意,他一边下令旗舰调整航向,朝后方的“圣萨尔瓦多”号驶去,同时又派出多条轻帆船和舰载艇,将通报消息的信使载往各方。小型船只聚集到着火的“圣萨尔瓦多”号身旁,将她的船尾拖离风口,以免火势向船首蔓延,船上的水手正在不顾一切地想要扑灭已经燃至船体中部的大火(艏楼下方就是火药的另一储藏地点),人手的稀缺现在得到了缓解,因爆炸致残或烧伤的水手也陆续转移,舰队中有两艘霍尔克船专门充当医务船,其中的一艘被用来收治当前这场事故的伤员。“圣马丁”号就停泊在一旁,公爵则站在艉楼的甲板上,在容易听到别人打招呼的地方监督和鼓励营救工作的展开。直至最后,两艘加莱赛战船出现,这才将火势已经得到控制的“圣萨尔瓦多”号拖到了霍尔克船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