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民国(第3/9页)
白话文运动之深刻、广泛、久远的社会进步推动作用,亦其功大焉地影响了中国的近当代教育方向——当时持教育救国思想的人们,借力于白话文运动,使他们的实践在中国大地上四处开花结果。首先,以白话文编辑的课本,使从小学到高中的学子,接受起各科知识来印象明晰。特别是物理、化学、生物等课,是无法以文言编得概念昭然、易教宜学的。即使语文一科,白话文的教与学,也为孩子们呈现了一片汉文字魅力依旧的新天地。那时有幸入学的孩子,不仅可以领略白话文课本与文言课本迥然不同的新内容,接受课本所传播的新思想、新道德与情操的熏陶,还有白话诗文可欣赏,白话歌曲可共唱。课文不必再要摇头晃脑前仰后合地背了——从前某些不敬业的先生,只管督促着背,字性词义往往是懒得讲的,理由曰背得滚瓜烂熟了,年龄大了几岁,查查字典,自己就懂了。
有一例可证明此非编派——1952年,湖南大学评最高等级教授,资深教授杨树达与另外两位教授荣登其榜;杨树达甚觉羞辱,议二者之一曰:“他连《中苏条约》极浅之文字都理解不透,何以竟与予同级?”
1926年蒋介石在北伐誓师大会上宣读的誓师词,因求格式之工,每句四字,反而使豪情受拘。
誓师词曰:“国民痛苦,水深火热;土匪军阀,为虎作伥;帝国主义,以枭以张……吊民伐罪,迁厥凶酋……实行主义,牺牲个人……丹心碧血,革命精神……”
1937年,其动员抗日之演讲,则又是一番意志的体现:“我们已快要临到这人世悲惨之境地,在这世界上,稍有人格的民族,都无法忍受的。我们不能不应战,至于战争既开之后,则因为我们是弱国,再没有妥协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因为做到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谓直抒胸臆,其演讲反而句句铿锵,掷地有声。少了陈词,多了真挚。
从1926年到1937年,蒋介石在汉文字的应用方面也与时俱进矣。
总而言之,白话文之教与学,使中国的公学与私学教育,一并呈现前所未有之朝气,如霞光初灿。
第二,谈教育,绕不过蔡元培。
蔡元培任教育总长时,拒不执行袁世凯要求从小学到中学高中大学皆须置孔子像,纳“四书五经”内容为教材的指示,宣传应以美育阻止所谓“儒教”的推行。被免职后,便继续办私学,并著书阐述自己的教育主张。
若言蔡元培是中国近代“新式教育”的总设计师,大约歧议有也不多吧?而他任北大校长后,因北大之教育一向处于风口浪尖,其作用或可形容为北大之“伟大的纤夫”。
他关于“超轶乎政治之教育”“技能教育”“公民道德教育”“身体素质教育”“美感教育”“普及教育”等现代教育的基本思想,不但在当时深受中国教育界认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乃至今天,“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也仍是教育要求,并仍符合世界进步教育的理念。
为倡导公民道德教育,他还亲著了《中国人的修养》一书——即使当时,被公议配写那种书的中国知识分子也寥寥无几。
“世界上的大学校长,在某学科的建设卓有贡献的不乏其人,而能领导一所大学对全民族全社会的进步产生巨大影响的,迄今为止,除了蔡元培再无第二人。”
杜威当时对他的评价,可谓客观准确。
其可贵处还在于,身为国民党元老,却坚决禁止本党分子发展党员的行径活动于北大。不论教师学生,皆不网开一面。而对于学生中的涉共活动,虽心有不悦,然学生一旦因而被捕,却又积极营救。
一方面,当学生罢课分明将有大的政治举动时,他劝止无效,竟声色惧厉曰:“我要与你们决斗!”
另一方面,当学生果而入狱,却多方奔走,积极串联对当局的抗议。一俟营救成功,且自掏腰包,向学生供餐压惊。
其不但称得上是中国当时的教育之父、北大之父,亦可称为北大当时学子之父也。
关于蔡元培对中国近现代教育的贡献,各种评价都不言过其实。却有以下两件事,值得赘议。
其一,反对确立什么孔教以及禁止在校园促推孔子崇拜,无疑符合教育总长正当职责;但“四书五经”,毕竟属于学生亦应有所了解的传统文化知识,也严禁讲学,不似其兼容并包的襟怀。
窃以为,其意气用事,或许主要缘于对袁世凯的反感吧?袁氏乃火中取栗,窃国民革命成果者,作为身心投入地参加国民革命的同盟会元老,对袁氏的蔑视当属情理中事。而袁氏一死,他任北大校长不久,便诚聘辜铭鸿、刘师培、黄侃、陈汉章、梁漱溟等以尊孔为己任的“旧派”人物入北大任教,讲授国学——这便又自行地矫了“过正”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