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民为贵”抵过半部《道德经》(第2/3页)
他意欲何为呢?
他要以和平之道,当面教导日本天皇改变支持军国主义的立场,带头反对日本军方的侵华行径。
孔子也罢,胡适也罢,不论对于古代列国诸王,还是对于现代日本天皇,所表现出的好愿望的颇为自信的一致性,证明的并非是文化大师们的天真幼稚,而是古今中外文化正能量在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下的应急反应。
孔子与胡适;古代与现代;封建与民主;儒家思想的鼻祖与新文化运动的宣言者之间;在主张和倡导君子人格以及与之相关的人格修养方面,穿越式地进行了复合。
一切古代的优秀思想的总和,乃是人类社会近当代优秀思想成果的母体——后者要么是对前者的继承和发扬,要么是在质疑、解构、修正、批判和颠覆前者的过程中才形成其自身价值的。即使是这一种情况,后者仍当感激前者,好比没有“面引子”,发不出好面蒸不出好馍来。
在公元前五百多年的时候,在孔子之前,世界上再无第二位孔子那样的诲人不倦的思想家——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三师生比孔子晚出现了一百多年;而中国诸子百家思想争鸣时期的文化景观,气象之大超过古希腊三哲的影响。
若以孔子与古希腊三哲相比较——孔子的思想早于后者们一百多年,这是孔子的伟大之处;后者们的思想具有体系化的特征,并且他们的国所具有的初级民主之端倪,为他们的“国是”思考提供了“超君”想象的客观空间——这与孔子所处的春秋时期大为不同,于是会对比出孔子之“国是”思想明显的历史局限性。
而在孔子与老子之间,我觉得孔子的全部思想更切实际一些。孔子的思想是语录式的,老子的思想是论文式的。前者是入世的,主张有能力的人应为国为民有所担当,体现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精义。就此点而言,我甚至认为具有现代西方“个人主义”的某些色彩,因而于封建的底片上,隐含着现代的线条。老子的思想也是自成体系的,无须后人归纳分类。《道德经》的思想维度比孔子的思想维度大,思辩风格一目了然,修辞的逻辑特征甚强,具有纵横驳论之锋,故后人亦称他那一派人物为“纵横家”——可视为中国最早的辩证哲学。
近代有些研究者认为,孔子拜见过请教过问题的老子,未必便是《道德经》的作者,而《道德经》实际上产生于孔子死去很多年之后。既然老子乃是《道德经》的“经主”似乎早已成共识,我们也只有将老子与《道德经》相提并论。
《道德经》之“道”指自然规律与人为的事物规律;“德”指相对于两种规律的人的意识。依老子看来,凡人为之事与物,基本上全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以无为地生存于自然界中为最明智。果而如此,人类的进化反成自身罪孽了,像动物世界中的一个寻常物种那么听天由命,似乎才是正理。反之,最大之愚也。
在人为事物现象中,老子着力攻击的是所谓“圣人”们那套礼教之说和人类一切企图构建秩序的“妄想”——他主张人皆不应有为,是谓“道法自然”。反之,伪也。那么当然的,什么仁义礼智信,全都是谎言。
我觉得,《道德经》的锋芒所指,分明也是旨在批判“圣人”孔夫子的。大概孔子死后荣名加身,“老子们”是心有不快的。但问题是,其矛头一经对准孔子,本身固有的智慧之光于是暗淡了——因为孔子的某些思想,毕竟有益于人之心性的进化。
“是以圣人之志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知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在老子的思想体系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告诫作为统治者的“圣人”,“使民无知无欲也”的重要性。
孔子以“复礼”为己任;老子以“愚民”为天职。孔子力图诲君王善为而为;老子则苦劝“圣人”谙不为之妙理。
关于《道德经》的“愚民”主张,实在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此点上,我认为与孔子试图以仁义礼智信化民的主张相比,绝不是什么更高级的思想,而是横看竖看都属于糟粕。
冯友兰论及老子,认为他的思想成果是“对于思想的思想,所以是更高层次的思想”——仅就其形而上的,抽象的,思辩性精彩的部分而言,并不算是过分的美誉。但,那也不能因而根本无视其糟粕部分的存在。
中国之学界有种长久的通病,便是对所谓经典的一味赞美。尤其是成了靠宣讲经典吃饭的人以后,更是习惯于论瑕为美。仿佛不如此,所捧的饭碗就低等了似的。在此点上,不要说不及西人治学的客观了,就是连致力于传授的古人也不及的。后者们对所谓经典也还是具有批判精神的,且能在批判中贡献新思想。而当代的靠宣讲经典吃饭的人,大抵本无独立见解,所以不敢批判,也就只有一味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