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三分归隋 十六 周武帝禁佛

北齐到了高纬末期的武平年间(公元570-576年),从上到下,由内而外,都已病入膏肓,政治上一片混乱,军事上甚至不是过去最弱的陈国的对手。皇帝高纬除了依旧沉迷于握槊外,所玩的游戏还不断“升级”。

高纬的异母哥哥南阳王高绰在定州做刺史,终日混迹街头,以杀人为乐。高纬知道了,就派人把高绰锁来,见面后并不处罚,反而关切地问高绰:“你在州里为官,觉得什么事最好玩呢?”

高绰略加思索,说:“有个特好玩的,捉一堆毒蝎子,再混进蛆虫,搅在一起,此乃极乐!”

高纬“大受启发”,连夜命人捉来两三升的蝎子,塞满浴盆底,然后把人剥光衣服,捆起来扔进浴盆,人自然被蝎子蜇得哀号连天。

高纬在旁边观赏得起劲,一边大笑不已,一边还埋怨高绰:“有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从此,高纬的日常游戏中又多了“人肉蝎子池”这么一项。

北齐皇帝如此混账,一直有心伐齐、一统天下的北周武帝仍然迟迟不动手,亲政三年间并未马上采取没有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是因为他还得花费几年的工夫,着手解决宇文护时代遗留下来的一些积弊。

北周吞并益州、江陵等地,国土剧增,户口却没有按比例增长。原来,在这些地区,尤其是江陵,大量人口在战争中做了俘虏,除少数官员贵族外,多数老百姓被掳到关中,沦为官方的奴婢,造成了北周全国的相对户口数下降,征收的各种赋税随之上升,社会矛盾也加剧了。建德元年(公元572年)十月,周武帝颁诏,所有在江陵之战后充作官方奴婢的人口一律从良为民,此举既恢复了户口,也改善了国家的财政收入。

宇文护崇尚奢靡,上行下效,北周民间的奢靡之风一度极盛,武帝对此深恶痛绝。一次他外出打猎,发现行宫上善殿建造得过于华丽,便下令一把火烧了。建德二年,他下诏提倡节俭,凡是婚嫁、祭祀等活动中铺张浪费的礼仪,全部予以废止或精简。

在军队建设方面,周武帝也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建德三年,他将府兵中的军士,改称为侍官,并募集普通百姓为兵。府兵原先的家族部属观念(这是宇文泰在府兵中改鲜卑姓的理论根源)被弱化,汉人士兵与鲜卑士兵的数量趋于相等,府兵制逐渐成熟起来。

接下来,周武帝把目光转向了宗教与文化。他的主要对手,乃是佛教。

佛教在北朝的社会问题,由来日久。佛教培养僧侣、修建佛寺,与世俗政权争夺土地与人力资源,僧尼违律犯戒、干政乱法,佛事耗费大量金钱,都对社会发展形成了巨大的阻力。而在战事频繁的乱世之中,该问题就更为严重。

北魏太武帝灭佛,不过持续了七八年,佛教便仆而复兴,比之前更为繁盛,到了北周和北齐对立时期,佛教可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北齐开国君主高洋甚至取缔道教,于天保六年(公元555年)强迫道士剃度为和尚,独尊佛法;北周的奠基人宇文泰、权臣宇文护以及孝闵帝、明帝,也都是佛教信徒。因此,这些人即便看到了佛教的问题,也没有可能去解决。

周武帝与别的统治者不同,他推崇儒家思想,相信的是治国平天下的那一套,当然不能容忍佛教损耗资源、危害社会(值得一提的是,周武帝的鲜卑名“祢罗突”中的“祢罗”,本是“弥勒”的另译。他以佛为名,却偏偏不信佛法)。他解放官奴、简化礼仪、重组府兵,就是尽一切可能扩大国家的财源与兵源,如果能通过灭佛,把佛教的资源收归国有,国力势必将得到更大的增强。

武帝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扳倒宇文护,他等了十二年,灭佛事大,更需慎之又慎。为了深入了解佛教的情况,他曾到佛寺中微服私访,与僧侣相处,参与佛事。由于佛教的信众广泛,他必须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才可以行动。所以灭佛的主张最好不要由武帝自己提,而要由别人来提。

其实早在武帝亲政以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过废除佛教,而且提出者本人居然就是个和尚。他的大名,叫做卫元嵩。

卫元嵩出生在成都,梁末出家为僧。他性格张扬,行为古怪,喜欢用谶语预测未来。起初没人理会他不着边际的预言,可事后一对照,往往很灵验。人们都把他当作宝志那样的神奇僧人。

有趣的是,这位僧人根本不信佛。北周攻占成都后,卫元嵩辗转来到了关中。天和二年(公元567年),卫元嵩向武帝上书,提出了他的主张。

卫元嵩开篇洋洋洒洒,摆事实讲道理,阐明佛教的症结所在:“尧舜的时候没有佛教,国家却很安定;南朝齐、梁修了许多寺庙,借此教化民众,到头来亡了国。事实说明,民众不会因为修了寺庙就不造反,国家也不会因为信奉佛法就永远安定。佛教的本意是大慈大悲,使一切众生得到安乐,而绝不是要以苦难奴役黎民百姓。现在的佛教徒呢,为了表明虔诚,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分明违反佛教精神,却说是事佛,哪里讲得通呢?”他认为应当改造佛教,以儒家学说为中心,融会儒、道、佛三教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