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绝代双骄 十二 武川宇文氏

“宇文”二字,既表示姓氏,也表示部族,是鲜卑语的音译。《北史》说“宇文”意为“天子”,恐有附会之处。据杨宪益先生考证,鲜卑语的“宇文”与今天满语的Niowan(青色)一词同源,专指当时的一条河——青水,也叫濡水(今滦河上游,内蒙古赤峰一带),是宇文部族起源的地方。杨先生甚至还断言,宇文的意思“青色”,也就是“黑色”,其实正对应宇文泰的鲜卑名“黑獭”的前半部分。这个说法未免夸张了些,因为鲜卑人的名姓一般是分得很清楚的,而不像某些民族那样有名无姓,不过亦可看作一家之言。

宇文部驰骋塞外,被慕容部建立的前燕所灭,遗民内迁到昌黎,我们在《纵横十六国》中已有详尽介绍。后燕被北魏打败后,宇文氏的掌门人宇文陵举家投奔了拓跋珪,不久后就迁往六镇之一的武川镇。

从宇文陵到宇文泰,宇文家族在武川镇共经历了五代。武川镇的西面紧邻高欢所处的怀朔镇,破六韩拔陵起事,这两个镇都是重点攻击的对象。(有趣的是,六镇时代,宇文泰在东,高欢在西;将来称霸天下,两者却调了个个儿,高欢在东,宇文泰在西)

宇文泰的父亲宇文肱,并没有逐大流跟着造反,而是与武川军主贺拔度拔组织了一支骑兵队伍进行抵抗。破六韩拔陵攻打武川的部将卫可孤,便是死于宇文肱与贺拔度拔发动的突袭。

宇文肱有四个儿子:长子宇文颢,次子宇文连,三子宇文洛生,宇文泰年纪最小。将门出虎子,宇文肱虽算不上将门,却也是在六镇几代相传的职业军人,四个儿子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上了战场个个生龙活虎,不在话下。

与卫可孤一战,敌军人数极多,刺杀卫可孤得手后,宇文肱的战马忽然受惊,不慎翻身落马,面临围攻。宇文颢远远望见,迅速率领几骑人马,冲入重围,所向披靡,杀退了数十名敌军士兵。他亲自断后,掩护父亲上马脱身,敌军骑兵重新集结,蜂拥而至,宇文颢寡不敌众,力竭而死。

宇文肱痛失长子,恨不能回转身去马上报仇,可他也清楚,就靠眼前纠结起的这点兵力,搞突袭或许有胜算,要想彻底打败遍地皆是的反政府武装,形同痴人说梦;兵荒马乱之际,塞上六镇已非久居之地。想到此,他带着三个儿子,跟着贺拔度拔等人,向南逃亡。

当时北魏朝廷的军队主力,由广阳王元渊率领,驻扎在五原(今内蒙包头西北)。贺拔度拔让次子贺拔胜先行一步,赶往五原,通报袭杀卫可孤的消息,以便接洽。风云难测,贺拔胜刚走,贺拔度拔与宇文肱的部众便遇到了反叛北魏的敕勒骑兵的袭击。贺拔度拔战死,其余人马也失散,宇文肱父子向东避往中山,贺拔度拔的另两个儿子贺拔允和贺拔岳则南下五原,投贺拔胜去了。

(贺拔胜才略过人,到了五原后深受元渊器重,被任命为军主,之后因屡立战功又升为将军。宇文泰后来兴起,贺拔兄弟的这股军事力量极为关键。)

宇文肱父子在中山并没有过上几天和平的日子。

破六韩拔陵虽然被镇压了,但他的六镇军投降的仍有数十万。北魏把这些人重新安置到河北各州的军府,意思说,边境上我力所不逮了,那就移到我有能力控制的范围之内吧。

由于朝廷军征剿不力,各地的叛乱客观上迫使地方武装发挥作用,借机强大起来。这跟秦末陈胜起义、汉末黄巾军大起义导致军阀割据混战的局面,道理上如出一辙。中国历朝历代,凡定都北方的王朝一到末期,几乎都是因内乱一发而不可收,最终走向分崩离析、社会重组,典型的还有隋、唐、元、明、清;而定都南方的王朝一到末期,则几乎都是因敌国(或敌对势力)入侵而灭亡,典型的如之前的蜀汉、东吴、之后的南陈、南宋、民国等等。

把投降的六镇军民(“降户”)放在边境地区,容易为那些准军阀所利用,确实不合适;但是摆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王朝全盛时期或许是高招,现在却只可能是雪上加霜,北魏朝廷过分相信自己的军力和控制力了。

元渊听说朝廷的决定,立即感叹道:“此辈复为乞活矣,祸乱当由此而作。”他不由联想到了对十六国大乱具有重要影响的流民军队——乞活军,也预见到更大的祸乱即将降临,却只能发出无奈的哀鸣。

杜洛周和鲜于修礼以实际行动给了元渊一个肯定的答复。

杜洛周是出自柔玄镇的鲜卑人,杜是孝文帝时期改的单姓,鲜卑姓是“独孤浑”,南朝的史书里写作“吐斤”。鲜于修礼来自怀朔镇,地位更低。“鲜于”这个乍一看很鲜卑的姓,其实与鲜卑无关,他是十六国时期迁入华北的丁零族的后裔,与敕勒人倒攀得上近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