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 第十三章 晁衡:混唐朝文化圈的日本人(第3/4页)

面对如此突发事件,玄宗转头就问晁衡:怎么办?

晁衡说:藤原清河大老远来一次也不容易,就让他们跟新罗换个位置吧。

虽然新罗使者内心是一百个不情愿,但谁的地盘谁做主,不得已,只能乖乖地把东次席给让了出来。

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天下最强的大唐帝国坐下的头号小弟,或者说是最亲密的盟友,不再是新罗,而是日本。

换言之至少在整个亚洲圈里,日本已经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显然,这是晁衡的功劳。

见完了皇帝,争完了座次,又安顿好了留学生,眼看着这一次的遣唐使功德圆满就该回家了,吉备真备突然跑到了晁衡的家,说仲麻吕君啊,你在长安爽够了没?爽够了就跟着我一块儿回日本吧。

前面说了,吉备真备这次跟团来长安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在国内被藤原仲麻吕打压得够呛,出国散散心外加找个可靠的盟友回国一起对阵藤原家。

晁衡想了想,答应了。

不光是为了帮朋友打天下,更主要是因为这一年他都五十多了,家中尚有老母在世,如果这次再不回去,估计就不能尽孝了。

虽然唐玄宗很舍不得,但还是放行了。

同样舍不得的还有文艺圈中的好友们,大家一起凑份子给开了一场送别会。

都是文化人,吃吃喝喝之余也免不了要赋诗作词以为烘托。

第一个登场的是晁衡本人,他率先赋诗一首:“翘首望东天,神驰奈良边。三笠山顶上,思又皎月圆。”

一片掌声之后,唐朝友人也纷纷挥毫泼墨,赋诗送别。

其中王维作了《送秘书晁监还日该国》,以示两人之间的深厚友情:“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九州何处远,万里若长空。向国唯看日,归帆但信风。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

不光有诗,王摩诘还写了一篇序,叫《送秘书晁监还日该国序》,文中先是歌颂了晁衡的各种高风亮节,然后再大赞一番日本:“海东日该国为大,服圣人之训,有君子之风。”

最后总结表示唐日两国一衣带水,友谊地久天长。

晁衡听后,大为感动,当即回赠一首《衔命还国作》:“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该作后来被收进了号称北宋四大部书之一的《文苑英华》中,也是唯一入选该书的外国人作品。

一篇《衔命还国作》,把欢送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的。

在朋友们带着哭腔的再见声中,晁衡缓缓地和藤原清河一起登上了开往日本的船。

船起锚了……

越开越远,越开越远……

然后沉了。

且说船队在海上没开几日就碰见了大风暴,吉备真备的那艘船被吹跑了,但没沉;而晁衡跟藤原清河的船则在风暴过后就再也没了踪影,中国海上找不到,日本海上也看不见,所以想必是沉了。

消息传回长安,举城悲怆,小圈子里更是哭声一片,李太白挥泪写下四句诗:“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这就是著名的《哭晁卿衡》。

诗中把晁衡比作明月,用天地变色来形容自己的悲痛,可见两人友情满满,着实是一对好朋友。

就在这边哭天抢地连唐玄宗都恨不得给他弄个国葬,那边却弱弱地发出了一个声音:“我……我还没死呢……”

晁衡没死。

这小子命大,当日狂风卷来时,船并没有沉,而是一路向南漂到了越南,本来以为老天开眼命不该绝,结果刚一上岸,只听得一声梆子响,四下里杀出无数土人,随行一百来号几乎被杀了个精光,幸存下来的只有晁衡、藤原清河等寥寥数人。

拼命逃出虎口的晁衡他们头也不回地就往北跑,长途跋涉了两年,才又重新回到了长安。

圈子里的友人们一看他居然大难不死,就是晒黑了饿瘦了而已,不禁欣喜万分,也顾不得追究他装死欺骗群众感情,一群人一起再度欢聚一堂,赋诗奏乐找胡姬以表庆祝。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晁衡大难不死的当年,安史之乱爆发,长安被乱军攻占,唐玄宗不得不逃往四川避难,晁衡也随行去了蜀地,直到两年后(公元757年),一行人才结束了逃难生活,重新又回到了京城。

一般来讲,一国之君在历经大苦大难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总是犒赏和自己共患难的臣子们,这次也不例外。

对于陪着自己逃去四川的大臣们,玄宗基本上都给升了官,然后轮到晁衡时,皇上因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派给他什么差使,于是就在那里琢磨着,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晁爱卿,你不是去过安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