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资产阶级世界(第3/11页)

而且,资产阶级道德规范在很大程度上已被各方采纳。当为数众多的“受人尊重的”工人阶级接受占统治地位的价值标准时,当人数不断增加的下中阶级也遵守这个道德规范时,资产阶级的道德标准可能更加行之有效。这种道德标准甚至抑制了资产阶级世界对“道德统计数字”的浓厚兴趣,诚如19世纪末期某本参考书不无悲哀地承认,所有企图以妓女人数增加反映道德失败程度的统计均被打消。这个时期对性病只进行过一次调查(性病显然跟某些过于频繁的婚外性生活有很大关系),但其中透露的信息极少,唯普鲁士例外。性病在柏林这个特大都市中比在其他地方高得多(正常情况下性病随城市和村庄规模大小而递减),这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港口城市、驻军城市和高等学府集中的城市,即远离家乡的未婚年轻男子高度集中的地方,性病的发病率最高。(当时政府曾要求普鲁士医生提供1900年4月正在接受治疗的所有性病病人的数字。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这个相对准确的统计数字与30年前的数字会有很大差别。)[4] 没有任何理由认为维多利亚时代的英、美中产阶级、中下阶级以及“受人尊重的”工人阶级,其一般成员未能达到性道德标准。年轻的美国姑娘享有单独外出和由美国男青年陪同外出的自由(这是父母允许的),这把拿破仑三世时代巴黎城里那批少见多怪、游手好闲的男人吓呆了。这就是美国男女青年良好性道德的有力证明,就像记者披露维多利亚时代中期伦敦罪犯巢穴的资料一样令人信服,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5] 用后弗洛伊德学派的标准去衡量前弗洛伊德学派的世界,或认为当时的性行为模式确实跟我们今天的想法一样,显然都是不合理的。用现代的标准来看,那些遍布着修道院、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一本又一本的性变态病历。我们今天会怎样看待专爱拍摄裸体小女孩照片的卡罗尔(Lewis Carroll)之流呢?按维多利亚时代的标准,他们的罪名充其量莫过于沉溺拍摄裸体小女孩照片而已,说不上是性欲过盛。同样可以确定的是,许多大学教授喜欢接近男大学生也不是精神上的嗜好,而是柏拉图式的恋爱——这个词很能说明问题。将英语词汇里的“求爱”(to make love)一词变成直截了当的性交同义语,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事。资产阶级世界被性死死缠住难以解脱,但他们不一定就是乱交。小说家托马斯·曼(Thomas Mann)对问题看得入骨三分:资产阶级堕落犯罪一次,便会失去天恩,受到惩罚,就像《浮士德》(Dr.Faustus )里的作曲家阿德里安·莱弗库恩(Adrian Leverkuehn)得了第三期梅毒一样。资产阶级有些人对此噤若寒蝉,说明当时普遍存在的天真和无知。(从北美奴隶主人对待他们女奴隶的态度中,可见新教国家普遍的道德水平之高,道德力量之大,不但与一般的猜想相反,也与地中海天主教国家的情况相反。在美国南方白人主人与黑人女奴的混血儿以及私生子的数量是相当少的。)[6]

正是这种天真和无知,使我们认清资产阶级着装上的巨大性感成分。资产阶级服装是诱惑与禁锢兼有的奇怪组合。在维多利亚时代中期,资产阶级穿得严严实实,除面部外,其他部位很少露在外面,甚至在热带也是如此。更有甚者(例如在美国),使人联想起人体的东西(例如桌腿)也要遮盖起来。与此同时,人们的所有第二性征,例如男子的胡须、毛发,女子的头发、乳房、臀部等都要使用假发髻或某些装饰物等进行过分的渲染,将这些部位夸张到无以复加的怪异程度。(19世纪50年代时兴有衬架支撑的女裙,衬架完全张开后可遮住下半身,突出杨柳细腰,隐隐约约显出臀部曲线,巨大下摆与纤细腰肢,形成强烈的对比。这是过渡阶段的服饰。)这种情况以19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为最。1863年马奈(Manet)发表了他的名画《草地上的午餐》,引起惊人的轰动,其原因正是他刻画了男女着装上的鲜明对比:男子十分端庄,十分体面、正派,妇女则袒胸露背。资产阶级文明坚持认为妇女本质上是精神动物。这个理论的高明之处在于它暗示:(一)男人不是精神动物;(二)男女体征上的明显性感部分不属于价值体系。成就与享受是不能同时兼有的,就如今天民间在进行体育比赛时仍奉行的做法那样,运动员在比赛或恶斗开始之前需独处,不得与异性同房。在通常的情况下,不压制本能冲动就没有现代文明。最伟大的资产阶级哲学家中最最伟大的当数弗洛伊德,他的理论基石就是这个观点,虽然后人认为他是主张取消压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