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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以这样的方式介绍过去是不够的。帝国年代与现在是否连续的问题无疑仍然十分重要,因为我们的感情仍然直接牵扯在这段历史之中。不过,从历史学家的观点看来,在孤立的情形下,连续和不连续是无足轻重的事。那么,我们该如何为这个时期定位?过去与现代的关系毕竟是写史者与读史者最关心的所在。他们都想要,也应该想要了解过去如何变为现在,他们也都想要了解过去,但主要的阻碍是过去不似现在。

《帝国的年代》虽然可以独立成册,但主要是作为“19世纪世界历史全盘考察系列”的第三册和最后一册。这里所谓的“19世纪”是指“漫长的19世纪”,也就是大约从1776年至1914年。作者最初无意着手这么一项具有疯狂野心的计划。这些年间,我断断续续写成这三册书,除了第三册外,其他两册最初都不是这三部曲的一部分。它们之所以可以连贯,是因为它们对19世纪有一个统一的看法。由于这个共同看法已能连贯《革命的年代》和《资本的年代》,并且延伸到《帝国的年代》(我希望如此),它当然有助于连贯帝国的年代与其后的年代。

我用以组织19世纪的中轴,是自由主义资产阶级特有的资本主义的胜利和转型。这三部曲是由富有决定性的“双元突破”开始的:英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与法国和美国的政治革命。前者在资本主义不断追求经济增长与全球扩张的带动下,创造了具有无限潜力的生产制度;后者则在互有关联的古典政治经济和功利主义哲学的补充下,建立了资本主义社会公共制度的主要模型。三部曲的第一册——《革命的年代》便是以这种“双元革命”的概念为主轴。

“双元革命”赋予资本主义经济十足的信心来进行其全球征服。完成这项征服的是它的代表阶级——资产阶级,而他们所打的旗号,则是其典型的思想表现——自由主义的思想方式。这是第二册的主题。这一册涵盖了革命充斥的1848年到大萧条的19世纪70年代。在这段时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前景和经济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它们的实际胜利非常明显。法国大革命所针对的“旧制度”,其政治阻力已被克服,而这些旧制度本身,看上去也正在接受一个凯歌高奏的资产阶级领导权,接受它所代表的经济、制度和文化进步。在经济上,原先受限于腹地狭隘所导致的各种工业化和经济增长的困难,这时已获克服,这主要得归功于工业转型的扩散以及世界市场的大幅度拓展。在社会上,革命年代贫民爆炸性的不满情绪此时也逐渐平息。简而言之,持续而无限制的资产阶级进步的主要障碍似乎均已铲除,因而其内部矛盾所造成的可能困难,一时间似乎还不致引起忧虑。在欧洲,这个时期的社会主义者和社会革命分子,似乎较任何其他时期都少。

可是,资本年代的矛盾却渗透并支配了帝国的年代。在西方世界,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和平时代,然而,它也造成了一个同样无与伦比的世界战争时代。不论它所展现的外貌如何,在发达工业经济体中,它是一个社会日益稳定的时代。这个时代提供了一小群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征服并统治庞大帝国的能人,但它也不可避免地在其旁边激起反叛和革命的联合力量,这些力量终将吞噬这个时代。自1914年起,世界已笼罩在对全球战争的恐惧与事实之下,笼罩在对革命的恐惧(或希望)之下。而这两种恐惧都是直接根源于帝国年代所表现的历史形势。

由工业资本主义所创造,也为工业资本主义所特有的工人阶级,其大规模的有组织的运动已在这期间突然出现,并且要求推翻资本主义。他们是出现在高度繁荣和扩张的经济中,出现在那些他们拥有最强大势力的国家中,并出现在资本主义带给他们的境遇不像以前那么悲惨的时刻。在这个时代,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政治和文化制度,已经延伸到(或行将延伸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劳苦大众,甚至有史以来第一次涵盖了妇女。但是这个延伸的代价,却是迫使其中坚阶级(自由主义资产阶级)退守到政权边缘。因为选举式的民主政治,亦是自由主义进步不可避免的产物,已在大多数国家扫除了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政治力量。对于资产阶级而言,这是一个可深刻感受到身份危机而且必须转型的时代。他们传统的道德基础,正在他们自己所累积的财富、舒适和压力下崩溃。连它作为一个统治阶级的存在,都逐渐受到其经济制度转型的危害。为股东共有而且雇佣经理和行政人员的大企业机构或法人,开始取代了拥有和管理其本人企业的真正个人和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