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结语:迈向1848(第3/6页)

不过,政治仍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大约从1830年以来,变化的动力明显地增加了。1830年革命将温和的自由中产阶级宪法(反民主的,但同样是反贵族的),引进了西欧的主要国家。这当中无疑意味着妥协,这是由于害怕爆发超出温和中产阶级愿望的群众革命。这些妥协使得政府当中的地主阶级人数过多,比如英国;而新兴阶级,特别是最富生气的工业中产阶级,在政府中却没有代表性,比如法国。然而,这些妥协仍然使政治天平决定性地倾向中产阶级。1832年后,在一切具有分量的事情上,英国企业家都取得了成功。为了赢得《谷物法》的废除,放弃功利主义者所提出的更极端的共和主义和反教会提议,是非常值得的。毫无疑问,在西欧,中产阶级自由主义(虽然不是民主激进主义)正处在上升阶段。它的主要对手(在英国是保守党人,在其他地区是普遍集合在天主教会周围的那些集团)则处于守势,并深刻体认到这一点。

但是,甚至激进的民主制度也未曾取得重大进展。经过50年的犹豫和敌视之后,西部拓荒者和农民的压力终于在杰克逊总统在位时(1829—1837年),使民主在美国确立了。这大致是在欧洲革命重新获得其动能的同时。就在本书所论时期行将结束之际(1847年),瑞士激进派与天主教徒之间的一场内战,把民主带给了这个国家。但是,在温和的中产阶级自由派当中,很少有人会认为,这样一种主要由左翼革命派把持,并且看起来至多也只适合于那些山区或平原的粗俗小生产者的政府制度,有一天会成为资本主义的典型政治结构,并且保护他们去反对那些在19世纪40年代曾拥护过这项制度的人们所发起的新攻击。

只有在国际政治中,才有一场明显是总体的而且几乎是无限制的革命。19世纪40年代的世界,是由欧洲的政治和经济列强,加上正在发展中的美国全权支配的。1839—1842年的鸦片战争,证明唯一尚存的非欧洲大国中华帝国,已无力招架西方的军事和经济侵略。看起来,自此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带着贸易和《圣经》随行的少数西方军队了。而且,在西方主宰世界的大潮流中,由于英国拥有比其他西方国家更多的炮舰、贸易和《圣经》,遂顺理成章地荣登霸主宝座。英国的霸主地位是如此绝对,以至于其运作几乎不需要政治控制。除了英国之外,其他殖民强国都已衰落,因此英国也就没有任何敌手。法兰西帝国已缩减到只控有少数分散的岛屿和贸易据点,尽管它正着手跨越地中海,以图恢复它在阿尔及利亚的地位。印度尼西亚已处于英国新贸易集散地新加坡的监视之下,因此在印度尼西亚恢复统治的荷兰人,已不再与英国竞争;西班牙人保住了古巴、菲律宾群岛以及对于非洲领土的模糊权力;葡萄牙殖民地则完全被遗忘了。英国贸易支配着独立的阿根廷、巴西和美国南部,同时也支配着西班牙殖民地古巴或英国在印度的殖民地。英国人的投资在美国北部,事实上是在世界各个经济增长地区,都有其强大的影响力。有史以来,从未有过一个大国像19世纪中期的大英帝国那样,行使过世界霸权,因为历史上最强大的帝国或霸权国家,都只是区域性的,例如中华帝国、阿拉伯帝国和罗马帝国。自那以后,没有任何单一大国成功地再建过一个可与之相匹敌的霸权,而且实际上在可预见的未来,也绝没有任何国家能够这样做,因为再也没有任何大国可以声称自己拥有“世界工厂”这种独一无二的地位。

不过,英国在未来的衰落已经明显可见。像托克维尔和哈克斯特豪森(Haxthausen)这类聪明的观察家,甚至早在19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就已预言,美国和俄国的巨大版图和潜在资源,终究将使它们成为这个世界的两大巨人;在欧洲境内,德国(如恩格斯于1844年所预言的那样)也将很快就会在同等的条件下进行竞争。只有法国已决定性地跌下国际霸权的角逐台,尽管这一点尚未明显到让多疑的英国和其他国家政治家放心的地步。

简而言之,19世纪40年代的世界已失去了平衡。在过去半个世纪所释放出来的经济、技术和社会变化的力量,是史无前例的,并且,甚至对最肤浅的观察者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不过,另一方面,它们的制度性成果仍相当微小。如同英国必然不能永远是唯一的工业化国家一样,或迟或早,合法的奴隶制度和农奴制度(除了尚未被新经济触及的偏远地区之外)也必然要消失。在强大的资产阶级正在发展的任何国家里面,贵族地主和专制君主的退却都是不可避免的,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政治妥协方案来企图保留其地位、影响,甚至政治权势。更有甚者,法国大革命的伟大遗产之一,即不断灌输给群众的政治意识和持续不断的政治活动,意味着这些群众迟早必定会在政治中发挥重要的作用。1830年以后,社会变动的显著加快,以及世界革命的复兴,明白揭示了变革(无论其精确的制度性本质为何)已无法避免,且无可推延。[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