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科学(第4/9页)

将数学方法运用到社会之中,是这一时期的另一项主要进展。在这方面,讲法语的科学家处于领先地位,无疑这是得益于法国教育的极佳数学氛围。因此,比利时的凯特尔(Adolphe Quételet)在其划时代的著作《论人》(Sur l’ Homme ,1835)中指出,人类特征在统计学上的分布是遵循已知的数学法则,据此,他以人们一直视为过分的信心,推断出社会科学与物理学融合的可能性。对人口进行统计归纳并在归纳的基础上做出确实可靠的预测,这种可能性是概率论专家长期期待的(凯特尔进入社会科学的出发点),也是诸如保险公司之类必须依靠其从事实际工作的人们所长期期待的。但是,凯特尔和兴致勃勃的当代统计学家、人类学家和社会调查研究者群体,却把这些方法应用到远为宽广的领域之中,并且创造了仍然是社会现象调查研究的主要数学工具。

社会科学中的这些发展是革命性的,就像化学一样,都是遵循那些早就在理论上取得的进展而实现。不过,社会科学也有一项全新而且值得称道的独特成就,这项成就反过来又有益于生物科学和甚至诸如地理学一类的自然科学,即发现历史是一种符合逻辑的进化过程,而不仅是各种事件的年代更替。这种创新与双元革命之间的关系十分明显,几乎无须论证。于是,被称为社会学(这个词是孔德在1830年左右发明的)的学科,直接从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中萌生出来。被公认为社会学奠基者的孔德,就是以空想社会主义者先驱圣西门伯爵的私人秘书身份开始其生涯的。[1] 社会学最令人生畏的当代理论家马克思,便是把他的理论视为改变世界的工具。

作为一门学术性学科的历史学的创立,也许是这种社会科学历史化过程中最不重要的方面。的确,历史写作的时尚在19世纪上半叶风行欧洲。几乎不曾见过这么多人以坐在家中撰写大部头历史著作的方式,来理解他们的世界:俄国的卡拉姆津(Karamzin)、瑞典的耶伊尔(Geijer)和波希米亚的帕拉茨基(Palacky),各是其本国历史学的奠基人。在法国,企图借由过去来理解现实的要求特别强烈,法国大革命很快就成了梯也尔(Thiers)、米涅(Mignet)、博纳罗蒂、拉马丁和伟大的米什莱等,进行深入细致和带有党派偏见的研究题目。那是一个历史编纂学的英雄时代,但是,除了作为历史文件、文献或者偶尔作为天才的记录之外,法国的基佐、梯叶里(Augustin Thierry)和米什莱,丹麦人尼布尔(Niebuhr)和瑞士人西斯蒙蒂,英国的哈勒姆(Hallam)、林加德(Lingard)和卡莱尔,以及无数的德意志教授的著作,却很少幸存至今。

这种历史学觉醒的最持久后果,表现在文献编纂和对历史学的技术性整理。搜集过去的文字或非文字文物,成为一种普遍的爱好。虽然民族主义也许是历史学最重要的激励因素:在那些尚未觉醒的民族中,历史学家、词典编辑者和民歌搜集者,常常就正是民族意识的奠基人;但其中仍不乏保护历史免受当时蒸汽动力进攻的企图。因此,法国创办了法国文献学院(Ecole des Chartes,1821年),英国创办了公共档案局(Public Record Office,1838年),德意志邦联开始出版《德意志历史文献》(Monumenta Germaniae Historiae ,1826),而历史学必须建立在对原始材料的审慎评估之上的信条,则是由多产的兰克(Leopold von Ranke,1795—1886)确立的。同时,如我们已见到的那样(参见第十四章),语言学家和民间传说研究者,编纂出了其民族语言的基本字典和民族的口头传说集。

把历史放进社会科学,对法律、神学研究,尤其是全新的语言学,有着最为直接的影响。在法律领域,萨维尼(Friedrich Karl von Savigny)建立了法学的历史学派(1815年);在神学研究中,历史准则的应用(显著地表现在1835年施特劳斯的《耶稣传》中)吓坏了基本教义信徒。语言学最初也是从德意志发展出来的,那里是史学方法传播最强有力的中心。马克思是一位日耳曼人,这并非偶然。表面上对语言学的激励,是来自欧洲对非欧洲社会的征服。琼斯爵士对梵文的开创性研究(1786年)是英国征服孟加拉的结果,商博良(Champollion)对象形文字的解读(针对这一课题的主要著作发表于1824年)是拿破仑远征埃及的结果,罗林森(Rawlinson)对楔形文字的阐释(1835年)反映了英国殖民官员的无处不在。但是,语言学事实上并不局限于发现、描述和分类。在伟大的德意志学者手中,比如葆朴(Franz Bopp,1791—1867)和格林兄弟,它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二种社会科学(第一种是政治经济学);说它是第二种社会科学,是因为它在像人类交流这样显然变幻莫测的领域当中,发现了可资应用的普遍法则。不过,与政治经济学的法则不同,语言学法则基本上是历史的,或更确切地说是进化的。[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