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和游乐场(第2/3页)

“不用。”逍三简短地回答着,拿起了球杆。等他摆好姿势打出一个球,日和子才离开包厢。

建筑物是平板式直线结构,其实没有太多探险的价值。铺满地板的灰色地毯、放在角落里的黑皮革沙发、消声的电视里转播着高尔夫比赛。来的时候日和子就发现一楼有休息室和便利店,但她觉得不能下楼,那样似乎走得太远了。

她开始笑,就像有什么目的一样快步向前走,边走边隔着几个包厢看四周的绿网子和阴沉的天空。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觉得不能走得远一些?最大的疑问是,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还提出要去探险?其实高尔夫球场里并没有想看的东西。

日和子坐在黑沙发上。皮革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与体重等量的空气被挤了出去。

在L型沙发的另一端,早就有人坐在那里。是一对五十上下的男女,两人都穿着严丝合缝地紧绷在身上的高尔夫球服。男人双腿叉开,短短的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散漫地坐着,整个身子就像埋在沙发里一样。那位女人的坐姿正好相反,只有屁股沾到沙发,紧紧靠着男人的腿。

她想,这对男女是夫妻吗?两人彼此无语,但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让人不太舒服。他们正漠然地注视着天空。

日和子明白这对男女没有任何过错,可她却感到恐惧。这与上周和女友一起去吃饭,在酒吧里被素不相识的男人送葡萄酒时感到的厌恶相似。因为他们是平时未曾接触过的人。原来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

这不是很正常吗?日和子在心中自言自语。话是这样说,但她对他人的恐惧和厌恶越来越强烈。

和逍三结婚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在夜晚还属于自己的时候。那时不论自己还是逍三都是社会的一部分,是各色人中的一类。现在为什么感觉不同了?

“我在这里等着。”

逍三在洗手间附近这样说,简直像是日和子没有独自去那里的能力。

那个时候我很愤慨。日和子想小心翼翼地回忆起来。可是,当时真的愤慨吗?

或许我恐惧阿逍之外的所有人。

日和子忽然想到这一点。除了送她红酒的男士,身穿高尔夫球服紧紧依偎的男女,还有一起学网球的福田太太,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好朋友的明美、洋子、千奈美,逍三的父母和妹妹,甚至还包括自己的父母……

恐惧逍三之外的所有人,这个发现让日和子从心底惊愕。虽然惊愕,但感觉是事实。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按理说大家都是构成我人生的重要人物呀。

愤慨。在这个词面前,日和子笑了。这是多么蠢笨呀。我这个人,连独自去洗手间的能力都被怀疑,连自己是否愤慨都搞不清楚。

忽然一股新鲜的柑橘味道飘过鼻尖。一看,原来是穿高尔夫球服的女人在用指甲剥开柑橘(估计是甜橘)的皮。女人的手指又短又粗,只有指甲留得很长,快要脱落的指甲油正在闪光。日和子无法移开目光。在这种地方吃甜橘?

女人仔细地去掉橘子瓣上的白筋,在日和子的注视下,将一瓣橘子塞进了男人的口中。男人那没有颜色的嘴唇在蠕动。

“好吃吗?”

女人发出了声音,男人只是点点头。女人的声音和语调完全出乎日和子的预料,与她那极具女人味的举止截然不同,低沉沙哑的嗓音听上去粗粗的,但感觉亲切。

黑沙发和逍三的包厢正好位于这一层的两端。走在灰色的地毯上,日和子努力放慢脚步。不能像孩子那样跑回去,她告诉自己,虽然还看不到逍三的身影,但只要在同一栋建筑里就没关系。

到了包厢,逍三确实还在。像电线杆似的人。日和子放心了。刚才就想见到他。

小桌子上放着文库本,还有装着水的白色纸杯、已撕破塑料包装的用过的湿纸巾。

“我回来了。”

日和子说着坐到椅子上。尽管是阴天,户外和室内相比也要明亮许多,还有凉爽清洁的空气。

“去哪儿了?”

逍三问话时,眼睛并没有离开球。

“到了那一头。有沙发,坐了一会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自动售货机里没有想要的东西,什么也没买。”

日和子望着逍三,心里念叨,刚才就想见你。她将目光转向正前方,见绿色网子被风吹得鼓起来。

“磨出茧子了。”

逍三不悦地说着摘下手套,把发红的汗津津的手伸过来。

“哎呀。”

听日和子这样说,逍三依然不想抽回手去,她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只好试着说:“休息一会儿?还是干脆不打了?”

逍三没有回答,把摘下的手套又非常费劲地戴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打球,面无表情地默默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