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第3/3页)

姐姐结婚了,我四处游逛,祖母去世了,妹妹生了孩子。在我们三姐妹出生长大的家中,夏希正和我们的妹妹——也就是她的母亲,以及我们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外公,三个人一起生活。

我一边等夏希下课,一边想隆志的事。

无论如何搜肠刮肚,也挤不出什么笑声和甜言蜜语了。尽管如此,躯体却依然能轻松顺畅地、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当两具残酷的躯体重叠完毕后,我曾对隆志说:“我们马上会坠落。”声音与其说是干枯冷漠,不如说已变得空空洞洞,但隆志装作没有注意到,默默地吸烟。尽管心情寂寞空虚,我却像很满足似的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叹完气后,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真的感到了满足,不禁愕然。

我无法巧妙地应对变化。隆志和我都在变化着,可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有不希望变化的愿望。我曾乐观地相信,我们两人能一直像沙漠中不停旋转的洒水器,尽管这里并不是诺福克。

教室门开了,夏希两颊通红地走出来。上完课她总是两颊通红。我合上书,抱紧夏希,两人的腿几乎碰到一起。我越过下一位学生的头顶和教室里的老师四目相对,点头示意。

夏希让我拿着小提琴,双手抱着我的腰,把脸贴到了我的大腿间。她保持着这种姿势说:

“我得了一个优。”

学完小提琴后的固定节目是去吃蜜桃冰激凌,我们手拉着手走到原宿,进了常去的一家西点屋,要了一份蜜桃冰激凌、一杯热咖啡。

夏希是个体型小巧的孩子,西点屋的四方白桌子高及她的胸部,她还戴着那副有淡粉色镜框的显得过大的眼镜。

我在国外随意地到处旅行的时候,经常在墓地散步。我喜欢读碑文,并想象自己墓碑上的碑文:

“雪村文乃在此去世,她本是一个坚强女子。”

其实,那个时候真的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夏希,你爱哭吗?”我问外甥女。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有时会哭。”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觉得爱不爱哭都无关紧要。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幸福。

“有没有想过要变得坚强一点?”

夏希又开始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她歪着脖子,脑袋都快贴到肩膀上。

“不清楚。”

她说着,像可爱的小狗一样甜甜地笑了。

“文乃姨,你真厉害啊。”

夏希吃着蜜桃冰激凌,学着大人的口气又补了一句。

冰激凌很凉,所以她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冷。以前我把旅行时吵架的故事,还有在电影院里往那个要把我的手放在他胯间的家伙脸上吐口水的经历讲给她听,她总是害怕似的缩起脖子,很钦佩地说这句话。

我想什么时候带夏希去巴黎。在巴黎,在像今天这样寒冷的冬夜里让她品尝又浓又热的鱼汤,那鱼汤的味道能原原本本地体现海底生物的生命,里面混杂着各种香辛料,感觉营养能直沁骨髓。这种营养丰富的幸福食品,是隆志之外的一个男人告诉我的。那是很早以前的事,那时我还是一个比现在更粗野的女孩。到时候我或许会对夏希说:“身体吸收了这种鱼汤,人会变得坚强。当遇到可悲的、甚至难以置信的事情时,喝过鱼汤的人会更坚强,因为你受到了海底动物的保护。”

把夏希送回家后,为了赶上和隆志约好的时间,我急着赶回公寓,在车站的楼梯跑上跑下。

我想起了昨晚做爱的男人的脸和声音,还有当时身后播放的钢琴曲,同时又按捺不住地想见到隆志,差点哭出来。

或许隆志正在和他的女人做爱。

在门口分手时,夏希冲我挥挥手说:

“拜拜,下周见。”

她的家(我曾经生活过的家)门口有一棵梅树。信筒的正下方放着为流浪猫准备的食盒。

我诅咒隆志的温柔,诅咒他的诚实,诅咒美丽诅咒特别诅咒软弱诅咒坚持,而且百倍地诅咒真心爱上隆志的自己的软弱和坚强。尽管在诅咒,但如果有一天小夏希要谈恋爱了,我还是祈祷她能变得无比坚强,祈祷她能四处旅行,吃到各方美食,得到别人尽情的爱,身体和精神都健康强壮。

“梦到了没有树的灯饰。”

将来,听到所爱的男人在电话中说这种话时,希望夏希依然能保持清醒和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