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第2/3页)

“他们看上去真开心啊。”

说这句话时,志保的表情中没有丝毫憧憬,裕树颇感诧异。

“要不要我教你?”

裕树擅长滑雪,所以才这样说,可志保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依旧盯着窗外回答道:“谢谢。”

那是能让对方明白的语气,显然不是接受,而是拒绝。

随后,她忽然把视线转向会场,问道:

“你怎么看那些人的盛装打扮?”

新娘的朋友们确实都是盛装打扮。“你怎么看”是志保的口头禅,但当时的裕树还不知道。志保没等裕树回答,就说:

“太不像样了,炫耀似的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简直像是在舞会上等待王子挑选的小市民。”

那时志保在和怎样的男子谈恋爱呢?裕树到今天也不曾问过。

虽说是半庄制麻将,没想到很费时间。裕树之外的四个人喝白葡萄酒,裕树喝麦茶。母亲有几次去厨房瞧了瞧,阿梓有两次去卧室看女儿,第二次把女儿抱了下来。

“她醒了。”

在裕树的眼中,孩子看上去像个懒洋洋的物体,由个子小巧的阿梓抱着显得太大了。虽说醒了,可还睡眼朦胧,正用小手把不知是口水还是眼泪的透明液体抹得满脸都是。阿梓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榻榻米上。

“都长牙了,裕树,快看。”志保说。

孩子吮吸着大拇指,脸贴着阿梓的大腿翻了个身。阿梓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的牌,只用右手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那动作看上去几乎是无意识的。

“碰。”

阿梓抚摩着孩子的头发,吐字清晰地说。已是下午六点多了,裕树觉得肚子饿了。看情形,父亲和阿梓两人胜的可能性大。

裕树忽然感觉待着很难受。每个人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断断续续地说着重复的故事,如家中某个朋友的消息、父母去过的温泉(听说他们在那儿见到了鹿)等,让现在的裕树觉得相当遥远。赤绘的烟灰缸、拉窗下的小壁橱,这个房间中的一切依然原封不动,但裕树感到的不是亲切,而是怪异,像产生错觉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你是不是以为我有情人?”

半年前,志保这样问过裕树。那次两人难得地一起去看电影,在回家的地铁里志保这样问。当时她还是一副让人读不懂的表情。

“有吗?”

两人并肩站着,裕树手抓吊环,向眼前的玻璃中映出的志保问道。

“没有。”志保回答着,哧哧地笑起来,“我不会去找什么情人,而且从来没有过。可我却想跟你分手,这是不是比有情人更恶劣?”

裕树有过情人,一起去旅行过两次,吃饭和做爱的次数估计是旅行的三十倍左右。但仅仅在最初能得到欢愉,后面剩下的只是煎熬。不论是对志保还是对那个女人,他都感到内疚。和志保在一起的时候肯定想见那个女人,而和那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又必定想见志保。与情人分手后,心灵得到了平静,裕树似乎一下子解脱了。

最后这局麻将是阿梓赢了,她说:“赚的钱够买牛奶了。”阿梓打麻将的风格依然如故,咋咋呼呼。

“你真厉害。”

志保说着向阿梓举杯示意,阿梓没有理睬。

小时候,阿梓总被别人误认为是男孩子。她长得瘦瘦的,肤色较黑,只有一双眼睛大而有神。长大后,她喜欢挑扎眼的流行服装穿,现在依然干瘦,皮肤依然那么黑,但已经成了有女人味的母亲了。不过在裕树心中,眼前的这个妹妹还和过去一样,还是顽皮聪明的阿梓。

“我喝醉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志保说。

“在这个家里,光喝高级酒。”

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晚饭是中餐,已经闻到了干香菇熬汤的味道和炖肉的香味。现在整个家中都弥漫着饭菜味,浓度之高甚至可以看到在空中飘荡的香气。

“裕树,你也陪着喝一杯。”

手拿啤酒的母亲又说了同样的话。“小霸王”已经完全清醒了,现在正被皮带固定在婴儿专用座椅上,露着仅有的两颗下牙笑。

母亲拿手的水饺对裕树来说是无可挑剔的亲切味道。父亲在席间朗诵了自己作的汉诗,母亲则用短歌应战。当啤酒换成了黄酒,裕树之外的四个人全变得脸颊通红的时候,晚餐忽然结束了。笑声和谈话声戛然而止,源源不断的盘子也断流了。

“真高兴。”父亲说,“是吧,老伴,今晚真高兴。”

每个人听来都觉得很怪异。重复了一次,变得更加伤感。

“我现在正在上学。”

在这瞬间到来的沉默中,阿梓对裕树说,语气似乎毫不犹豫。

“我想考取资格再去工作。”

“什么资格?”

“还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