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诸神的语言(第3/5页)

Creation),呈现裸身亚当坐在地上,左膝弯曲。从鲁本斯,到布雷克,再到里维拉,四百多年间,几乎每位著名画家都“翻阅”过米开朗琪罗那似乎取之不尽的“画册”,重现他笔下的手势和姿态(这些手势和姿态的轮廓和结构,在今日就和地图上的意大利国土形状一样为人所熟悉)。

但也并非每个看过米开朗琪罗湿壁画的人都是毫无保留的佩服。一五二二年一月,来自乌得勒支、极拘泥于教义的一位学者,继利奥十世之后出任教皇,成为哈德良六世。在他眼中,这件作品似乎只是马丁·路德用来煽起对教会之敌意的另一个罗马堕落腐败的例子。哈德良认为拱顶上的人物放在澡堂会比放在基督教礼拜堂更合适,他觉得在这些人物下面主持弥撒很不舒服,因此一度扬言要将湿壁画全部打掉。所幸,他上任仅十八个月就去世了。

米开朗琪罗的湿壁画经历数世纪岁月而仍保存完好,为瓦萨里那大胆的论断,即湿壁画“挡得住任何会伤害它的东西”,提供了有力的例证。它经历过多次破坏,包括屋顶漏水、墙壁崩塌[11]、一七九七年圣安杰洛堡爆炸事件,但几乎完好无缺地保存至今。一七九七年那次爆炸,西斯廷礼拜堂摇得非常厉害,拱顶上数块大灰泥壁,包括德尔菲巫女上面绘有伊纽多像的壁面,被震落地面。它还挨过了数百年来许多污染物不知不觉的危害,这些污染物包括数千次弥撒无数香火、烛火的烟熏;每次推选教皇秘密会议结束时,众枢机主教烧选票仪式所带来的烟熏[12];罗马燃烧汽油的中央暖气系统和数百万辆汽车排放出的腐蚀性物质;甚至每日一万七千名游客呼出的气息,将四百多公斤的水汽释入礼拜堂的空气里,引发蒸发、凝结这一有害的水循环。

当然这整面湿壁画也并非毫发无伤。米开朗琪罗在世时,湿壁画就已因为烛火、香火的烟熏,以及冬天礼拜堂内供取暖用的火盆,而蒙上数层油烟和污垢,当时就曾多次试图恢复它原有的光泽。一五六○年代,卡内瓦列予以修补、润饰后,数百年来它还遭遇多次外力介入。一六二五年,佛罗伦萨艺术家西蒙·拉吉用亚麻质破布和不新鲜的面包,竭尽所能地去除积累的污垢。十八世纪,安尼巴莱·玛佐利(Annibale Mazzuoli)以海绵蘸希腊葡萄酒(当时意大利人用作溶剂)做了同样的清理工作,然后他和他的儿子如卡内瓦列一样,以干壁画法修润了某些地方,为整面湿壁画抹上保护性清漆。[13]

修补方式最后有了更精密的办法。一九二二年,拥有无价艺术作品的梵蒂冈认识到保护它们的重要性,创立了画作修复实验室。六十年后,这个机构迎来了它成立以来最艰巨的挑战。鉴于前人修补时所加上的黏胶、清漆可能开始剥落,并将米开朗琪罗涂上的颜料连带拔下来,一九八○年六月,梵蒂冈对该画展开有史以来最全面的介入。在日本电视台(NTV)的资助下,梵蒂冈修复工程总监科拉鲁奇启动了一项耗资数百万美元的修复工程,动员数十名专家,并将耗费比米开朗琪罗绘制这面湿壁画多一倍的时间。

在国际检查委员会的监督下,科拉鲁奇不仅像以往那样靠双手不辞劳苦地清除、修补,还采用了高科技,包括用电脑将拱顶上的图像数字化并储存在大数据库里。专家利用光谱科技找出米开朗琪罗所用颜料的化学成分,借以将它们与卡内瓦列等后来修补者所上的颜料区别开来,接着使用AB57(以碳酸氢钠等物质制成的特殊清洁剂)将这些修补者用干壁画法添上的部分,连同污垢和其他外加物质一起清除掉。修补人员用日本纸制的敷布盖住所要清理的部位,再将清洁剂抹在敷布上,静置三分钟,接着用蒸馏水清洗表面。灰泥壁上的裂缝用罗马灰泥(石灰和大理石粉的混合物)填补,腐蚀的部位则打进名叫Vinnapas的固结剂。

完成这些步骤后,湿壁画的某些地方再用水彩颜料修润。梵蒂冈修补人员站在特制铝质脚手架(仿米开朗琪罗设计的脚手架)上,以平行的垂直笔触补上水彩,方便后人辨别哪些地方是米开朗琪罗的原始笔触,哪些地方是这次修补添上的。最后,为保护颜料免再遭污染物污损,部分湿壁画表面涂上名叫Paraloid B72的丙烯酸树脂。

此外还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保护湿壁画。为保持礼拜堂内的微气候稳定,窗户牢牢密封,并安上低热度灯泡,以及可过滤空气、维持摄氏二十五度恒温的先进空调系统。从梵蒂冈诸室通往礼拜堂的楼梯均铺上防尘地毯(梵蒂冈诸室里的拉斐尔湿壁画也以类似方式修复)。整个修复作业于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完成,全程以一万五千张照片和二十五英里长的十六毫米胶卷记录下来。[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