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驱逐赫利奥多罗斯(第2/3页)

《驱逐赫利奥多罗斯》的背景与《雅典学园》的背景类似。圣殿内部,即驱逐事件发生的地点,为古典式建筑,具有柱子、拱券、科林斯式柱头和一个靠大理石大型扶垛支撑的穹顶。这些刻意不合时空的设计,使整个背景散发出和布拉曼特某个建筑设计一模一样的帝王气派,进而在无形中将前基督时代的耶路撒冷转化为尤利乌斯治下的罗马。这种时空错置的现象在画中其他某些细部,有更为鲜明的表现。

在画面中央,金色穹顶下面,拉斐尔画了呈祈祷状的耶路撒冷大祭司欧尼亚斯。在前景右边,赫利奥多罗斯和他那群劫掠未成而惊恐万分的手下,倒在一匹前蹄扬起的白马下,骑马者的装扮类似古罗马百人队队长。两名壮实的年轻人,跃至空中,挥舞着棍子,作势要给赫利奥多罗斯一顿毒打。

作为政治寓意画,这幅画的意涵呼之欲出。赫利奥多罗斯盗宝失败,抢来的财宝洒在圣殿地板上,历来解读此画者大多认为此场景就是在指喻将法国人逐出意大利一事(拉斐尔制作这面湿壁画时,此事对教皇而言无异于痴心妄想)。赫利奥多罗斯的下场,大概也是在警告路易十二的盟邦和其他破坏教会者,例如本蒂沃里家族、阿方索·德·埃斯特、意欲分裂教会的法国籍枢机主教,乃至庞贝·科隆纳及其在卡皮托尔山上的党羽。在尤利乌斯眼中,这些人全是在觊觎依法属于教皇的东西。

拉斐尔不仅替白胡子的欧尼亚斯(耶路撒冷的宗教领袖)戴上教皇的三重冕,穿上蓝、金色袍服,还让尤利乌斯在左前景——有十余人一起看着赫利奥多罗斯悲惨下场之处——再度现身。影射当时局势的用意在此豁然呈现。这名由随从扛在轿上的蓄须者,身穿红色法衣,无疑就是尤利乌斯。他注视着下跪的欧尼亚斯,表情坚毅而严峻,十足“恐怖教皇”的模样。教会和其最高统治者的无上威权在此淋漓呈现。后来,一五二七年夏劫掠罗马的波旁公爵部队毁损了这面湿壁画,大概并不是出于偶然。

此画中的同时代人并不只有教皇。在《驱逐赫利奥多罗斯》中,拉斐尔沿袭他将好友与相识之人画进湿壁画的一贯作风,至少另画进两名同时代的人(两人与他亲疏有别)。前面已说过,教皇卧病在床时,年轻人质费德里科·贡萨加随侍在侧,很得教皇宠爱,教皇因而希望有艺术家将这男孩画入湿壁画。曼图亚公爵派驻罗马的代表向这男孩的母亲伊莎贝拉·贡萨加报告,“陛下说他希望正替宫中某房间绘饰的拉斐尔,将费德里科先生画进该绘饰中”。[6]拉斐尔究竟将费德里科画为哪幅湿壁画的哪个人物,至今仍无法确切断定,但最有可能的人选似乎是《驱逐赫利奥多罗斯》中的某名小孩,这名小孩画成的时间就在教皇提出这个要求后不久。[7]

拉斐尔除了谨遵教皇指示办事,还将与自己私交密切之人画进这幅画里。专家认为画面左边伸长右手的那名女子,就是玛格丽塔·鲁蒂,即风流野史称之为拉斐尔一生挚爱的女人。这名年轻女子为一家面包店店主的女儿,住在特拉斯塔维雷的阿戈斯提诺·齐吉的别墅附近,化身在拉斐尔的多幅作品之中,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约一五一八年绘成、裸露酥胸的女子油画肖像《芙娜莉娜》(La Fornarina)。[8]拉斐尔风流成性,著称于史,为了女人而丢下手边工作偶有所闻。他在法内西纳别墅替阿戈斯提诺·齐吉绘饰普绪刻凉廊时,曾抛下工作,据说就是因为和美丽的玛格丽塔正搞得火热。同样嗜爱女色的齐吉,干脆让玛格丽塔住进别墅,好让拉斐尔可以兼顾。凉廊湿壁画(淫荡的色情作品)因此如期完成。如果拉斐尔早在一五一一年秋就和玛格丽塔·鲁蒂搭上,他们的恋情似乎未妨碍到《驱逐赫利奥多罗斯》的工作进度,因为经过三四个月施作,该画于一五一二年头几个月就完成(但有助手们协助)。

忙碌一如以往的拉斐尔,这期间还替尤利乌斯画了另一幅肖像,画中的教皇与神情坚毅、俯看着赫利奥多罗斯溃败的威权模样大不相同。这幅3.5英尺高的油画,系为平民圣母玛利亚教堂而绘,教皇的姿态仿佛正私下接见观画者。六十八岁的尤利乌斯一脸倦容,忧心忡忡地坐在宝座上,“恐怖”的神态几乎全然不见。眼神低视,一手抓着宝座扶手,另一手拿着手帕。除了白胡子,当年在前线领军攻打米兰多拉,打死不退,终至拿下该城的顽强教皇在此几乎消失。过去几个月失去好友阿利多西和罗马涅地区领土,甚至差点失去性命的那个尤利乌斯,似乎反倒跃然纸上。但不管尤利乌斯这时多么虚弱,据瓦萨里记述,这幅肖像挂在平民圣母玛利亚教堂后,由于太逼真,罗马人民一看还吓得发抖不止,觉得教皇就在眼前。[9]